那場半荒唐的會議,終是以李莫愁的回憶往昔做為了結束。
“梅二公子,我陪您回去吧。”
待衆人多數散去後,方容珏輕聲道。而梅弦月還未給予回複,許行鏡便似有所感般開口:“弦月,我送你回去。”
高大的男人踱步到身側,一隻手已輕輕搭上了梅弦月的肩。許行鏡垂眼瞧着那雙因向上看來而更似貓兒的眸子,不自覺牽了牽唇角。
“不想同我一起嗎?”
他微微俯下身,逼近梅弦月的面龐。纖長的眼睫輕顫了顫,梅弦月垂下眼簾。“沒有。”
這個回答令許行鏡低笑一聲。他似一個勝利者,徹底圈住了梅弦月的肩。
“那走吧。”
梅弦月抿起唇,歉意地看向方容珏。而方容珏微笑着看着這一切,又在梅弦月目光移來時彎起眼睛:“沒事,改日我再同你一起。夜間記得點上暖爐,營帳夜裡會有些冷。”
許行鏡似有似無地掃過方容珏,又笑看向梅弦月:“回去我幫你點暖爐。”
梅弦月終是被許行鏡帶出了營帳。
初春的夜總是帶着些涼意,更遑論梅弦月本就體寒。冰涼的指尖被許行鏡包入掌心,許行鏡不自覺搓了搓那柔軟冰冷的手。
“你的手怎這樣涼。”
許行鏡身上的熱意源源不斷,卻未給冰冷的指尖染上分毫。劍眉輕蹙,許行鏡暖着梅弦月的手,亦回眸看向梅弦月。
冷冷月華好似格外青睐梅弦月,本就蒼白的面龐在月光之下好似白玉,溫潤而又細膩。那雙濃郁的眸子漆黑,纖長卷翹的長睫在眼尾拖出一條微微下垂的長線,似是鈎子,令許行鏡的心無聲跳了一下。
“你……”
許行鏡不自覺擡手,欲要觸碰梅弦月的臉頰,去試探那雪白的肌膚是否真的如白雪般冰冷。
“将軍。”
梅弦月避開許行鏡的動作,不輕不重地喚了一聲。而許行鏡似終于回過神來,頓了頓,不自然地落下手:“你若是冷了,可以去尋我。”
掀起的眼簾輕垂,梅弦月不再言語,而許行鏡看着他那模樣,便清楚他縱使冷了,也不會真的來尋自己。
“罷了,我還是命人搬個屏風落你帳内吧,配上暖爐會暖和些。”
說罷,不待梅弦月拒絕,他又将掌心的手遞到唇邊,輕輕哈了口氣:“你瞧你,手這麼涼,恐是體寒吧?”
指尖輕顫了顫,一雙貓兒般的杏目擡起,梅弦月再度看向了許行鏡。許行鏡搓了搓掌心的手,似自言自語般低聲道:“體寒可不好……我明日傳軍醫來為你瞧瞧。你可是要随軍的,若是身子不好,恐會病倒。”
點點繁星在雲霧間若隐若現,如一隻隻微不可查的眼,遠遠瞧着這人世間。
冷風撩起衣擺,撫過蒼白的肌膚,生生搓出來幾分淺淡的紅暈。紅暈浮在眼尾,墜在鼻尖,更襯出幾分意味不明的欲色。夜間無處可避的冷意令梅弦月的頭腦清明,卻也令他更為不解。殷紅的唇抿起,長久的沉默後,低低響起的聲音幾乎要散在風中。
“……為何。”
被包在掌中的指尖不自覺蜷起,好似琉璃的明眸在眼眶中不住顫動。
“什麼?”
許行鏡擡眸看向梅弦月。而那張精雕玉琢的面龐早已失去了笑意,卷翹的長睫投下淺淡的黑影,更襯得那雙黑眸濃郁,仿若不散的黑霧。梅弦月緊抿雙唇,注視着許行鏡:“将軍為何如此看重我。”
太不正常了。
身為一個輾轉飄零已久的謀士,梅弦月再清楚不過主公對謀士應有的态度該是如何。可有可無,用的不順心便換下一個。謀士就如同鋪子中的商品,任由主公挑選,除非親信,主公幾乎不會在他們身上費什麼心思。
而像梅弦月這種謀士,更是幾乎所有主公都默認他會離去。一個早晚會離去的謀士,就更不值得主公多費工夫。
但許行鏡不同。
縱使清楚梅弦月會離去,甚至他也明白因過往之事,梅弦月許不會心無芥蒂的幫助他,他也依舊對梅弦月上心,甚至還想帶着梅弦月随軍。而除去那些零零碎碎的關照外,他連梅弦月的營帳都安排在了自己營帳的左右。
那本該是親信的位置。
有哪個主公會放心,讓一個早晚會帶着軍營秘密離去的謀士取代親信呢?
他做的太過了。非但沒有令梅弦月感到受寵若驚,還有一種若有若無的怪異感。
這份怪異感令梅弦月不适。
“看重需要理由嗎?”挑了挑眉,許行鏡似覺得奇怪:“我與你一見如故,自然看重你。況且你是我的謀士,我看重你,難道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我不該這樣做嗎?”
梅弦月将自己的手自許行鏡的掌心抽離,一貫笑着的人神情淡漠,似隻在說什麼與自己不相幹的事。
“可是将軍。”
眼簾掀起,黑眸徹底暴露出來,梅弦月注視着許行鏡。
“太過了。”
若隻是單純的對他好,看顧他,梅弦月不會有什麼特别的反應。
可許行鏡做的太過了。
算上那次意外,他與梅弦月相識不過短短三日。三日,莫說是了解人的秉性,于梅弦月而言許行鏡仍隻是一個生人,隻是冠上了他主公的名号。但許行鏡卻對他熱情到出奇,這實在不正常。
極不正常。
若隻是因愧疚,那也不該做到此步。梅弦月本能覺得不對,但許行鏡卻覺得這沒什麼:“我看重你,是因為你是梅弦月,是我的謀士。難道這還需要什麼理由嗎?”
“我已說過,我與你一見如故。見到你的第一面我便喜歡你喜歡的緊,我為何不能看重你?”
薄唇緊緊抿起,濃郁的顔色似盛放到頹靡的山茶。梅弦月的眼睫輕輕顫動,他看向許行鏡:“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許行鏡認真地注視着梅弦月:“我看顧你,是因為我想這樣。你不必為此惶恐,更不必為此有什麼顧慮,我也沒有什麼陰謀,我隻是喜歡你,隻是想這樣做,并無其他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