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笑的眉眼在看清梅弦月時頓住,注視着那近乎慘白的面龐,許行鏡的眉頭不自覺下壓。
“弦月?”
纖長的眼睫微擡,梅弦月輕輕應了一聲,将手落入許行鏡的掌心。許行鏡未再發一言,隻虛虛握住梅弦月的手,将人迎下了馬車。
而待車中人來到日光下,許行鏡才意識到方才不是錯覺。
梅弦月确實過分白了。
暖暖日光灑在慘白的面龐上,更襯得面前人幾近透明。一雙杏眸無光,卻依舊帶着動物般的靈動。配上那殷紅的唇瓣,隻讓他變得好似初入人間的魅鬼,明明生的得天獨厚的面龐,卻懵懵懂懂,不曉人間事。
但注視着那動人心魄的面龐,許行鏡的劍眉卻蹙起。他握着冰冷的手,瞧着那仿若白雪的肌膚:“你怎這樣白,身子還這樣冷……莫不是生病了?”
說着,他便要摸上梅弦月的額頭。
“将軍,我無事。”
梅弦月側身避開許行鏡的動作,牽了牽唇角:“隻是路上奔波,難免更憔悴些。将軍多心了。”
許行鏡定定注視梅弦月片刻,落下手,也不多說些什麼,隻直接抓住了梅弦月的腕,帶着人奔向南離的營帳。
“沒什麼大事。”
白皙的皓腕落在脈枕之上,青青紫紫的血管布在皮肉之下,透出幾分病态的猙獰美感。南離收回落在梅弦月腕上的手,又擡眼瞧了瞧梅弦月的臉色:“隻是身體虛弱,氣血不足,應當還未休息好……你在路上發病了?”
許行鏡落到一半的心再度提起來,梅弦月在南離審視的目光下低垂眼簾:“隻是稍有些不适,應當……”
“沒有應當。”
南離打斷他的話:“我再給你開幾副藥,你先去好好休息,别想太多。”
那是一個豔陽天。
紅日高懸于九天,藍天之上近乎空蕩,唯有絲絲縷縷如霧般的白雲。
五指強硬地圈着細腕,待離開軍醫帳後,許行鏡拉着梅弦月,在長雲與長塵的虎視眈眈下旁若無人地回到了梅弦月的營帳。
“你路上沒休息好?”
長眉壓着眼,顯得俊朗卻又桀骜。
許行鏡垂首注視着梅弦月,看着那人如貓兒般的眸子擡起,看着那雙映不出自己的黑眸再度被眼睫遮掩,又看着那兩片單薄的紅唇輕抿。
“将軍,在下久未路途颠簸,難免會……”
許行鏡逼近梅弦月的面龐:“所以你沒休息好。”
虎牙不着痕迹地擦過唇瓣,梅弦月微微颔首:“晝夜颠倒,确實未太休息好。”
許行鏡注視梅弦月片刻,擡手欲要擦過梅弦月眼下并不明顯的青黑,卻在指尖将要落下時頓住。
“抱歉,此事是我之過。”
大手自然落下,許行鏡後退了一步,極具壓迫感的高大陰影不再籠罩梅弦月。
注視着那透着隐隐約約的病态,白到讓人心慌的面龐,許行鏡隻覺得心上壓了塊巨石。縱使梅弦月眼下的青黑淺淡,隻似眼睫投下的陰影,許行鏡也輕易看出了不同。
那雙眼睛實在是漂亮,漂亮到一點瑕疵墜在下面都顯得有些突兀。淺淡的青黑好似開到頹靡的紅花之上、邊緣處所帶着的微不可查的痕迹。明明無傷大雅,卻總讓人想将其抹去。
指尖微動了動,許行鏡低聲道:
“我日後會考慮這點的,你先好好休息。”
微微颔首後,身前人大步流星的離去。默了半晌,梅弦月無聲回眸,看向那在無法阻攔日光的門簾。
暖陽順着縫隙投射到營帳内,與其擦肩而過。
長發微動,低垂的眼睫擡起,注視着那漸漸遠去的背影,梅弦月輕輕偏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
三日後,最後一批屬于許行鏡的将士到達東平。
他們休整了一日。
而大軍首次對駐紮于濟北與東平邊境的周平川發起襲擊,則是在四日後的傍晚。
“殺——”
那是一個擁有紅霞的傍晚,如血般的色彩染紅了天際,亦染紅了大地。
刺耳的兵刃交擊聲不斷,羽箭如傾盆雨般落下,刺穿一人又一人的胸膛。被砍斷蹄子的馬重重倒地,震起地上被血染紅的土,震起一具又一具不瞑目的屍體。
“許行鏡!你個該死的流氓!匹夫!我殺你爹的混蛋!”
翻身上馬,周平川狠狠擦拭着臉頰上的血痕,對着許行鏡破口大罵。
那頭長卷發被束成高馬尾,混了胡人血的周平川睜着陰森的銀灰眸,死死瞪着許行鏡。
而許行鏡彎弓搭箭,伴随着一聲悠揚的長口哨,飛箭射向周平川的後心口,又被他提劍打掉。
“殺呗,反正我爹已經死了。”
見沒射中,許行鏡又搭一箭。利箭破空瞬間,許行鏡看着周平川落荒而逃的背影挑眉揚聲,高喊道:“别跑啊!你要不親自下去殺他老人家?”
“許行鏡我草你大爺——”
那場突襲持續了一夜,最終以周平川遷營為結局。
雖是突襲,但到底是許行鏡親自攜着精銳進攻,逼迫占據平民城池做駐地的周平川。而周平川也不負衆望,終是離開了那座小城。
“收獲頗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