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見許行鏡捂着眉眼蹲到身旁,何悲饒有興緻地湊上前:“被罵了?”
許行鏡像扇蒼蠅一樣一把扇開何悲:“滾!有你什麼事。”
何悲敏捷地躲開,卻又裝模作樣地“哎呦”一聲。聽到聲音的許行鏡落下手,卻并未看向何悲,隻看着天長歎一口氣:“你說我現在招些人進來當軍醫,還來得及嗎?”
何悲的耳尖動了動:“什麼軍醫?詳細說說。”
許行鏡看了看何悲,終是站起身,搖着頭離開了:“算了……和你說不如當個屁放了。”
何悲看着許行鏡再度向梅弦月走去的背影,思索片刻,走到了一旁發呆的溫舒身旁。
“哎,你是謀士,你說說。”
溫舒緩緩眨了眨眼,又猛地擡起頭:“什麼?開飯了?”
“開什麼飯!一會就要餓死你了。”
痛罵了一句後,何悲搭上溫舒的肩,若有所思:“你說将軍這樣……正常嗎?”
正不正常的,溫舒怎麼知道呢?
不僅溫舒不知道,樂呵呵跑來給梅弦月打下手的許行鏡也不知道。
“弦月,我幫你呀!”
他熱情地說,而正在撒藥粉的梅弦月手抖都未抖一下,隻平靜道:“将軍勞累一夜,應當去歇息了。”
被拒絕了許行鏡也不惱,反倒單膝落在梅弦月身旁:“我也不是上手,我就幫你拿些器具,也不可以嗎?”
他偏頭看着梅弦月,忽然發覺梅弦月的睫毛有些過分的長。纖長的眼睫好似黑鴉的羽翼,卻又微微卷翹,讓人有摸一摸的欲望。
許行鏡指尖微動,在那雙黑眸掃來時,他又猛地回過神。
黑白分明的杏眸平靜,梅弦月稍擡了擡手,示意許行鏡看過去。
許行鏡的目光一路向下,劃過精雕玉琢的面龐,劃過喉結并不明顯的脖頸,又落在了那骨節分明的手上。
——梅弦月正撚着藥瓶。
不消思考,許行鏡瞬間擡手接過。而随着瓶子落入他的掌心,許行鏡的指尖也恰好擦過了梅弦月的手。
冰涼的,溫潤的手。
纖長的五指很快收回,梅弦月未再多看許行鏡一眼,隻摸索起了紗布,替受傷的士兵将傷處包裹起來。
“好了,注意傷處莫要碰水。”
說着千篇一律的話語,梅弦月卻依舊平和,他對着連連道謝的士兵笑了笑,便拎着藥箱起了身。
“走吧,将軍。”
……
一大一小的兩個人并肩而行,走過那片血土,正在收屍體的士兵與他們擦肩而過。
日光早已灑滿了大地,也灑滿了他們所走過的路。
待許行鏡終于和梅弦月回到營地時,已是正午。
營地裡在熱火朝天地解剖那些戰死的馬,伏霖無奈地看着那群因為誰下刀更快、誰更幹淨利落而吵起來的士兵,長歎了一口氣。
而剛回到營地,方才正在和梅弦月吹噓自己治下很有一套的許行鏡看着那血肉橫飛的場景,沉默良久。
“……其實弦月。”但許行鏡還是強撐着開口了:“他們平時不這樣的,真的。”
梅弦月的神情依舊平靜,唇角還挂着不容忽視的笑。但許行鏡生生自他臉上看出了‘你說任你說,我信算我輸’。
許行鏡:“……”
身後的人吵吵嚷嚷,時不時還夾雜着伏霖端水的聲音。而許行鏡試圖垂死掙紮:“真的,你信我。”
梅弦月淡淡掃了他一眼,那目光并未有任何多餘的情緒。梅弦月淺笑着颔首:“将軍說的,我自然是信的。”
注視着那彎起的紅唇,許行鏡忽然覺得自己的心跳有些快。他輕咳了一聲,壓住心頭有些莫名的悸動,也牽出一個笑容:“你吃過馬嗎?我與你講,馬肉其實還不錯!”
見許行鏡再度開始口若懸河,梅弦月終是沒有打斷他的話,隻平靜地斂了視線,專心緻志地思考起周平川會将營地搬去何方。
原諒他吧,他實在是不知道許行鏡從哪裡來的那麼多話。
梅弦月對與許行鏡交談沒有興趣,對許行鏡說的那些話更沒有興趣,而他對不感興趣的事,一向都是隻聆聽,不發表任何意見。
因此一路回來,許行鏡說了一路,梅弦月也神遊了一路。
自昨夜的大戰後,梅弦月便開始填補自己沒有親身觀戰過的短闆,并于腦中開始推算周平川真正帶出冀州的兵力。
最多,不過十萬。
十萬,就算平分,帶到兖州亦隻有不過幾萬兵馬。更何況,小小的濟北郡還塞不下這麼多的将士。
所以,隻會更少。
但再少也會有個數萬人。所以,他隻能去……
心中有了成算,梅弦月擡起眼,恰好也來到了他的營帳外。
“将軍,在下有些累了。”
梅弦月回眸看向許行鏡,并稍稍彎了彎眼。月牙般的眸子似是含笑的,因彎起而微垂的長睫自眼尾拖出一條長線。此時,那雙眼倒不似貓兒,更似狐狸,勾人心神。
許行鏡注視着那雙眼,也牽起唇角:“弦月好好休息,稍後會有人送飯給你。”
梅弦月進入了營帳。
門外的人影并沒有長久駐足,隻站了一會便走向那邊的兵荒馬亂。
“吵的最大聲的那幾個給我滾出來挨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