纖細的腰肢不堪一握,梅弦月單薄的後背緊緊貼上炙熱的胸膛。許行鏡言語間的關切是藏不住的,梅弦月輕輕搖頭,又靜靜注視着許行鏡。
林中晦暗,唯有絲絲縷縷的日光刺破層層疊疊的樹葉,照亮駿馬踏行的前路。在那雙本烏黑明亮的眸子也失去原本的光亮,如深不見底的水潭,幾乎要将許行鏡吞噬。
而嵌着那雙眼眸的蒼白面龐無甚血色,在這昏暗中,梅弦月好似山野叢林中的精怪,生的一副動人心神的面龐,又用人血染紅的唇瓣誘惑下一個迷途旅人,成為他的食物。
指尖輕蜷了蜷,梅弦月吞下原本想說的話,收回視線,低聲問道:“此次與周平川一戰,将軍有什麼想法嗎。”
“想法?”許行鏡頓了頓,随即将下巴搭在梅弦月的頭頂:“我的想法嘛,就是把周平川殺個屁滾尿流,然後大勝凱旋!”
纖長的眼睫低垂,眼下的白皙落上了淺淡的陰影。風吹樹動,簌簌聲不絕于耳。不知過了多久,靜谧中響起了并不突兀的聲音,如流水擊石。
“我會助将軍的。”
他說。
……
待他們騎馬繞軍營一周後回來,方才站的地方便多了幾個零零散散的人。
打眼一瞧,還都是軍中的那些少将。
“呦,将軍,您回來啦。”
李雲倦拍了拍褲子上的塵土,大咧咧地走向許行鏡。
許行鏡翻身下馬,又将梅弦月給半抱了下來。待人站穩後,他才看向李雲倦道:“嗯,怎麼了?”
“沒事。”李雲倦随口道:“就是您難得早上不在演武場,我們方才都在想您幹嘛去了。”
說罷,不待許行鏡回答,他又抱臂上下打量了一下梅弦月,勾了勾唇角:“你還挺适合勁裝的,就是太瘦了。”
李雲倦上下比劃了一下:“特别是腰,太細了,一點也不霸氣。”
梅弦月确實有些過分的瘦了。
在許行鏡懷中時,他與許行鏡是标準的一小一大,許行鏡的身體幾乎能再裝下一個梅弦月。此時立在許行鏡身邊,更是顯得他小鳥依人。
能察覺到李雲倦并無惡意的梅弦月瞧了瞧李雲倦那着輕甲的腰間,又看了看自己被革帶勒出的細腰,終是笑了笑:“我隻是謀臣,不比諸位将軍英勇,要霸氣做什麼呢。”
說是這樣說,但身為騎兵的李雲倦也并沒有将軍肚。許行鏡手下的幾位少将都是寬肩窄腰的類型,但精壯與纖細的差别仍顯而易見。
聽到梅弦月并不顯奉承,反倒讓人感到真誠的回答,李雲倦摸了摸下巴,忽然笑開。他擡手搭在何悲的肩上,剛要與梅弦月再說些什麼,卻被許行鏡打斷。
“就你嘴貧,行了。昨天讓你們準備的東西準備的怎麼樣了?”
許行鏡向諸位将軍伸出手,而除了伏霖,諸位将軍竟都做鳥獸狀散去。
“一天天不務正業,光想着招貓逗狗!”
許行鏡對着梅弦月笑罵。
指節抵唇,梅弦月偏了偏頭,不着痕迹地彎唇輕笑:“這樣也很好。”
不是嗎。
……
晝夜輪轉交替,三日光陰轉瞬即逝。
“咚——”
随着沉悶的鐘聲響徹軍營,早已準備好的士兵身披重甲,腰懸長劍,縱馬踏地而行。
十萬大軍如同利箭,刺向冀州的心髒——邺城。
一路上,兵戈聲不斷,厮殺的血肉斷裂四濺,戰馬嘶吼着揚起前蹄,又重重落下,揚起大片染着血腥的塵土。
長劍在手中挽了個漂亮的劍花,血珠順着劍尖滾落,砸在泥土地上,又被飲飽鮮血的土壤悄無聲息地吞噬。
屍體鋪滿了他們來時的路,也注定鋪滿接下來的路。
但,隻要能為他們殺出一條凱旋的血路,那便都不是問題。
後方,軍營内。
這是自進入冀州後,開戰的第七日。
七日裡,他們一日比一□□近邺城,戰事也一日比一日嚴峻。周平川在冀州屯兵數年,此時更像瘋了一樣的往戰場上送人。
原本隻要是成年男人就逃不過從軍的命。現在更是年過十五便被送入軍營,送上戰場,任由白發人送黑發人。
梅弦月低垂眼睫,注視着将布滿棋子的棋盤。
他們距離邺城僅剩不足十餘裡,周平川應已破釜沉舟,一邊準備後逃遷都,一邊又在拼死一搏。
若非如此,他怎會将未及冠的少年都送上戰場,更将所有的青壯勞動力傾數交予戰争。
瘋子。
百姓如水,和順包容,但他們的忍耐并非永無限度。
周平川這樣做,早晚會迎來屬于他的反噬。
指尖不停轉着黑色的棋子,冷冷在心中下了決斷後,梅弦月終是于棋盤上落下一子。
“阿珩。”
終是被帶上的文觀時瞧着梅弦月的臉色,關切開口:“你面色怎麼瞧着這麼難看,是發生了什麼嗎。”
梅弦月又撚起一顆棋子,輕輕搖頭:“無事,隻是在想事情。”
文觀時并未問他在想什麼事,隻是安撫地笑了笑,勸慰近日都未睡好的梅弦月:“不必太過憂心,阿珩。”
“周平川,敗局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