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城外,祈祉租住的小院裡。
小九蹲在院牆邊的泥土地上,手裡抓着一根細木棍,低着頭在地上練字。
離他不遠的另一邊的牆根下,陳雲璃坐在陰涼處,他面前放着一堆形狀各異的小木塊,不時地拿起幾個互相組合,又拆開來放到一旁,像是在研究什麼古怪的器械。
院子中央的空地上,換了一身利落打扮的陳雲珺剛打完一套拳,她抽出放在一旁的長劍,随手挽了個劍花,繼續練起劍法。
祈祉坐在房門前的矮檐下,吹了吹手裡已經雕刻好的木簪上的碎屑,然後放下刻刀,拿起砂紙細細打磨起來。
今日的天氣很是宜人,晴空萬裡無雲,微風和暢,于溫熱中帶來絲絲沁人心脾的涼爽。
若是放在前幾日趕上這樣的好天氣,祈祉必定一早就帶着幾人進城去賣貨了。
但是今天他們誰也沒有這樣的心思。
因為自從那日開張以後,生意就一落千丈,攤子連續擺了近一個月,不算第一單,一共也沒賣出去幾個,掙得那點錢還不夠幾人出攤時的飯錢。加之為了能多賣上一些時辰,幾人每日裡都是早出晚歸,根本來不及做飯,日日都在城中的食肆裡買着吃,到頭來,不僅沒掙到錢,反而還比坐在家中什麼都不做更費錢。
祈祉一合計,索性給幾人放了個長假,直接不去了。
小院中央,陳雲珺收了劍勢,走到水缸旁舀了一盆清水,洗了洗臉。
端起盆潑水時,她剛好看到祈祉的目光不經意地望向自己。
“小姐。”她笑容燦爛地道。
祈祉眯了眯眼睛,陽光下,她的笑容有些刺眼。
“何事如此開心?”她問道。
“開心?”陳雲珺愣了一下,然後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哪有,小姐看錯了,我才沒有開心。”
是嗎,我怎麼看你說完這話,笑得更燦爛了。
祈祉忍不住腹诽。
她當然知道陳雲珺是為何事高興,無非是看她進城擺攤,出師不利,想着自己快要混不下去,離灰溜溜地回燕京不遠了。
開玩笑,她是這樣會輕易認輸的人嗎。
若不是還要養着小九,自己早就甩掉兄妹倆,到府城尋活計去了。
哪裡還用得着在這琢磨怎麼才能掙錢養活一大家子。
祈祉瞪了她一眼:“别癡心妄想了,我是不可能回去的。”
陳雲珺璀璨的笑容瞬間凝固。
她表現的真的很明顯嗎,竟然一眼就被殿下看出來了。
“殿……不是,小姐說什麼呢,”她支支吾吾地道,“我可沒有這麼想過,小姐莫要冤枉人。”
“是麼,”祈祉笑了笑,“那你方才是想到了哪一樁美事,不妨說出來,讓我也高興高興。”
陳雲珺哪裡敢說自己就是想着能回家了才開心,她急中生智道:“小姐,你看咱們街對面那個寫字的書生,每日的生意都很好,不如我們也去擺個攤子賣字?”
祈祉沒有戳穿她的小心思,順着她的話道:“搶别人的生意嗎,容我考慮一下。”
“這怎麼能算是搶呢,那一條街上就他一個代筆的攤子,每日裡排隊的人多到寫不過來,咱們去了不僅不會搶了他的生計,反而還能造福更多百姓。”陳雲珺眼都不眨地盤算道。
聽到兩人說起要去街上擺攤賣字,一旁練字的小九積極附和:“主人,我也要去。”
他這些日子一直在跟着祈祉學識字,或許真的是有什麼學東西的天賦也說不定,不過一個來月,他已經能簡單閱覽一些語句通俗的話本雜記,寫字的筆法雖還需多練,但認字讀書已不是問題。
祈祉現在已經準備開始教他學詩書了。
見小九如此積極,祈祉也有一些心動,隻是吸取了這一次的教訓,對于從未接觸過的領域她尚有幾分猶豫。
“小姐,試一試而已,也不會有什麼損失,咱們又不是隻擺攤賣字,那簪子和木雕一樣可以拿出來繼續賣。”陳雲珺賣力勸道。
她現在是越想越覺得這臨時起意想到的辦法當真是個好主意。
小九也跟着點頭,赤紅色的眼眸亮晶晶地,隻是神色間帶着幾分不易察覺的落寞。
剛巧被祈祉看在眼中。
她朝小九招呼了一聲,後者不明所以地起身走了過來。
“主人?”
祈祉也站了起來,她把手裡那支已然打磨得圓潤順滑的簪子遞給他。
小九一臉茫然的雙手接了過來。
祈祉笑道:“送你的,生意不好與木雕無關,你不必太過在意此事。”言罷,她又道,“我一直在思考,你們有沒有覺得那條街上的行人有些過于稀少,一座如此規模的城池,人口衆多,不該隻有這麼一點人上街才是。”
她生硬的轉移起話題,生怕好不容易有點開朗起來的小九因為這事自責,萬一再次陷入此前那般唯唯諾諾地模樣,那她這些天的努力豈不是都白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