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嗓音低沉,像裹挾着北地的寒霜。他微微俯身,寬厚的肩背擋住大半光線,陰影沉沉地壓進車廂。一隻手搭在車門上,指節修長有力,青筋隐約可見。
檀奉靈擡眸,正對上他的眼睛——漆黑、冷冽,像兩潭深不見底的寒淵,透過搖搖欲墜的車窗玻璃,直直望過來。
她睫毛輕輕一顫。轉瞬間,周身的氣勢如退潮般褪去。
纖細的手指無意識地絞緊衣角,眼尾微紅,連聲音都軟了幾分:“懷巒……還好有你。”
傅懷巒的喉結滾動了一下。
他忽然扯動嘴角,露出個稱不上笑的表情,眼神冷得像在看一個拙劣的演員。随後直起身,頭也不回地大步離去,軍靴踏過碎石,發出冷硬的聲響。
檀奉靈松開衣角,眼底哪還有半分驚慌。她凝視着男人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
曾經沃野千裡的平原,眼下土地幹涸龜裂,零星幾戶人家也隻剩頹垣敗壁。
高級喪屍異能各異,大多能夠号令低級喪屍圈占地盤,由于恢複了神志,有的甚至比人類還要狡詐,人類定期清除喪屍,高級喪屍更是主動圍獵人類。
藤蔓先是分散,後似有嗅覺,紛紛湧向隊伍東面。
一個面色發青、個子不高喪屍,從塌得隻剩半面的牆後面露出浮腫的身子,咧着嘴發出奸笑:“嘿…哈,好運…氣,都是,我的。”
它說話滞澀,抵擋藤蔓的動作也頗為僵硬,明顯尚未完全恢複作為人類時的感官,但心思足夠陰險,知道先躲起來暗殺一部分來削弱這夥人的力量。
傅懷巒目光掃向檀奉靈的方向,掌心一翻,原本被巨石壓制的藤蔓陡然暴起,将沉重的石塊掀飛至半空。他五指收攏,藤蔓如活蛇般迅疾纏繞,将胖喪屍層層圍困,交錯穿插間,竟如織網般密不透風。
其餘隊員配合默契,趁機從縫隙間發動攻擊,刀光與異能交錯閃爍,逼得喪屍怒吼連連,卻終究逃不過被裹成繭的命運。
倏地,一根藤蔓如利箭般刺入喪屍頭顱,精準剜出晶核。胖喪屍猙獰的面容驟然僵滞,從狂躁到死寂,隻留下一聲凄厲的尖嘯,随即頭顱低垂,再無生息。
傅懷巒随手将晶核收入空間,大步走向後車,冷聲下令:“屍體就地掩埋,這輛車歸我。”
“明白!”劉副隊朝小田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刻拎着鏟子屁颠屁颠地跑過去,勤勤懇懇地開始挖坑。
傅懷巒側眸,瞥見檀奉靈神色冷淡,再沒有往日那副溫柔似水的虛僞模樣,不禁唇角微勾。這是連裝都懶得裝了?
他壓低嗓音,語氣裡帶着幾分戲谑:“吓着了?”
檀奉靈眼皮都沒擡一下:“少廢話,開車。”
“……”
男人被噎了下,又兀自放聲大笑,檀奉靈見他行為古怪,心中愈發沉重,自己剛才果然沒看錯,這男人就是知道了什麼。
“你好像很高興?”
“高興,我能不高興嗎?我陪着長大的媳婦兒不拿我當傻子耍了,我可太高興了!”
他的手指在方向盤上敲出淩亂的節奏,每一下都像敲在檀奉靈神經上:“二十年,養條狗都該養熟了。你說是不是,靈兒?”
“你罵我?”她一下便紅了眼眶,聲音卻冷得像冰,“今天罵我,明天是不是就要動手了?”
五苦的第一苦名為貪累,貪權貪物、貪色貪欲、貪戀虛名。作為一個全都貪的女人,她表面以純善經營自己的名聲,實則野心勃勃想要更多。但她要求極高,隻要金字塔尖,可能是情人眼裡出西施,傅懷巒就是“檀奉靈”心目中“色”的金字塔尖。
所以她輕易還不能放手。
“我罵你怎麼了?你騙我…”傅懷巒深吸一口氣,軍裝下的胸膛劇烈起伏,“算了。有件事通知你。”
“通知?”檀奉靈冷笑,“該不是要通知退婚?”
傅懷巒挑眉,眼底閃過一絲殘忍的快意:“聰明。難怪能騙我這麼久。”
“我騙你什麼了?”檀奉靈猛地前傾,長發掃過他的側臉,“半個月前到底發生了什麼?!”
“想知道啊?”傅懷巒坦然得很,“我重生了,你以後會為了自己害死我。”
檀奉靈:“……”
他這吊兒郎當的态度是根本沒打算讓她相信吧?檀奉靈強迫自己放松下來。
“你耍我?”
“不信啊?那沒辦法了,你耍我耍了那麼久,我撒個小謊罷了。”
傅懷巒在後視鏡瞥見她凝固的神色,不由牽起嘴角,可他不會知道,他的未婚妻并非意識到自己被耍了才挂臉,而是因為确認了他話裡的真實性。
[系統,他說的是真的嗎?]
[沒想到宿主這麼快就發現了系統準備的驚喜。]
[驚喜?]
[是的宿主,這是系統的見面禮,為了增添宿主渡劫的趣味性,吾專門為宿主找到了一位不同尋常的伴侶解悶,希望您還滿意。]
檀奉靈微笑:[先把他的情況原原本本告訴我。]
[好的,上輩子為了和别的基地高層達成合作,滿足您吞并其他安全區的野望,傅懷巒被您出賣給了該基地的實驗室。]
檀奉靈不置可否,隻聽系統說話大喘氣,又道:[但其實您是被對方算計,您隻答應對傅懷巒抽血,然而進入實驗室後您和傅懷巒便雙雙失去意識,您被殺死,他成為實驗品。]
[……系統,沒聽錯的話,這裡面有我的死劫,如果我沒問你,因此而死,渡劫豈不是失敗了?]
[不錯,系統認為這種意料之外的互動感可以幫您全情投入,體會更深,是不是比起單純的曆苦有意思多了?]
檀奉靈沉默片刻,贊同道:
[是有意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