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晨光如紗,漫過窗棂。
檀奉靈在撕裂般的疼痛中蘇醒,她艱難地撐開眼皮,發現身側早已空無一人,隻有淩亂的床單和幾處刺目的暗紅血迹提醒着昨夜的瘋狂。那是她後半夜恢複神智,用盡全力在他的背上留下的抓痕。
月白色的真絲睡裙整齊疊放在枕邊,布料在晨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澤,在末世屬于珍稀物資。
這算什麼?打一巴掌給顆甜棗?
她冷笑一聲,揚手将衣服狠狠擲向牆面。
“啪——”
藥膏從衣袋中滾落,管口還凝着未幹的乳白膏體。
“這混蛋……”
浴室裡的水聲戛然而止。
檀奉靈迅速抹了把臉,等傅懷巒腰間松垮地裹着浴巾走出來,她已經穿戴整齊靠在窗邊,連個眼風都沒掃過去。
“老婆醒得好早,我馬上去做飯。”
男人嗓音低醇,眉宇間餍足的神色尚未褪盡。水珠沿着他肌理分明的胸膛滑落,恰巧懸在她昨夜咬出的牙印上,要墜不墜。
哪還有半分令人聞風喪膽的殺神模樣,活像個偷腥得逞的大貓。
“解了藥,”她盯着窗外一株将死的野花,聲音比晨露還冷,“傅先生可以出去了。”
傅懷巒擦頭發的手頓在半空。
“昨晚的事……”
“夠了。”她眼下浮着淡青,“我累了,想靜靜。”
沉默在空氣中凝結成冰。
他驟然大步上前,一把扣住她手腕按在窗棂。
“履行夫妻義務就這麼讓你難受?”
“義務?”她嗤笑着猛然抽手,反手一記耳光甩過去,“我最後問一次,你究竟瞞着什麼?”
傅懷巒偏着頭,舌尖頂了頂火辣辣的頰側,卻又低笑着俯身,帶着未幹的水汽将她困在窗棂間,貼了貼她的唇:“你猜啊,老婆。”
這個瘋子!檀奉靈正要發作,床頭櫃上的衛星電話突然瘋狂震動起來。
這個專線号碼隻給過吳筝,是生死關頭才能用的緊急聯絡。
他松開鉗制,按下接聽鍵。電話那頭傳來細碎的雜音,檀奉靈隻看見他下颌線條越繃越緊。
“高階?”傅懷巒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嗯。”他的聲音忽地結冰,“不需要。”神情無比冷漠,“随你們便,我不管死活。”
檀奉靈聽着電話挂斷的忙音,若有所思。
“基地遇到麻煩了?”她公事公辦地問道。
傅懷巒将通訊器扔到床上,伸手想攬她的腰:“不相幹的事。”
檀奉靈五指緊握成拳。他們之間藏着太多心照不宣的秘密,就像糾纏在一起的鎖鍊,你欠我一條命,我欠你一份情,本該是夫妻間最深的羁絆。
可此刻這些未說出口的話都變成了橫亘在兩人之間的裂谷。
她向來厭惡含糊拖沓的關系,既然發現膿瘡,就要親手剜開。隻有把腐爛的真相攤在陽光下,這座随時可能爆發的火山才能重新變回守護她的山巒。
男人放下電話,湊過來想繼續方才的親吻。
檀奉靈擡腳就踹在他膝蓋上,“滾開!”
她扯開房門,在門外駐足,“傅懷巒,守着你的秘密過日子去吧!”
房門被摔得震天響。
傅懷巒怔忪地站在原地,鏡中倒映出他精壯的身軀,浴巾邊緣垂落着一截毛茸茸的棕黑色尾尖,正無精打采地耷拉着。
他不敢說。
怎麼能告訴她,這副軀體裡流淌着野獸的血液?前世實驗室的慘白燈光下,那些穿白大褂的渣滓嫌人類軀體太過脆弱,硬生生将獅子的基因鍊嵌入他的骨髓。
昨夜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完全失控。獸化的特征不受控制地顯現時,他驚覺自己犯了個緻命的錯誤。
低估了刻在基因裡的本能,更低估了對她的渴望。
利爪劃破床單的刹那,他看見檀奉靈迷茫的瞳孔裡映出的自己:獅耳後壓,獸瞳泛着琥珀色的光。
她乖巧地躺在他身下,仿佛接受了自己這副半人半獸的軀體,熱血沸騰之下弄過了頭。
事後心虛不已,清理做得戰戰兢兢。不僅用最輕柔的力道為她擦拭身體,連呼吸都放得極輕,生怕驚醒昏睡中的伴侶。直到确認她身上的淤痕都塗好藥膏,被角掖得嚴嚴實實,這才敢處理自己身上那些被她抓出來的傷口。
小騙子演技極好,騙得他一直以為他們心意相通。
不料命運卻開了個殘忍的玩笑,讓他帶着前世的記憶重生,認清了她的利用與僞裝。那些刻骨銘心的背叛、鮮血淋漓的殺戮,還有最痛徹心扉的抛棄,全都成了他一個人背負的枷鎖。
傅懷巒清楚地知道自己此次會惹惱她。但在地獄業火中煎熬太久的人,連靈魂都會被灼燒得面目全非。
靈兒現在不習慣他的方式沒關系,不喜歡他獸化的樣子也沒關系,他有的是耐心等她适應。一年不夠就十年,十年不夠就一輩子。
什麼報複、什麼退婚,還有其他雜七雜八可能讓她産生離開他這種念頭的人和事,都會隔離在這座庭院之外。
這一世,他依然願意滿足她的貪婪,但她待在他們的家裡收取結果即可。
“正好要出門處理些事情。”他對着空蕩蕩的卧室低語,又留下一截青綠藤蔓,“家裡什麼都有,看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