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鐘的時針和分針圍成了一個直角,此時已是夜晚的九點整,李滿的房間開着不太亮的白熾燈。他用來架着手機直播的自拍杆在今晚斷掉了,所以剛才的很長一段時間裡,他都在點着鼠标搜維修教程,但連着看了十幾個也沒能折騰好。
他索性放棄繼續做無用功,直接拔掉了電腦的電源線,他一向這樣粗暴地關閉電腦。他瞥了眼天氣預報頁面,從衣架上扯下長到膝蓋的黑色羽絨服。北方的年底理所當然是零下十幾度,外面已經積了相當厚的雪。但今天這件事他必須去做。
李滿怕冷,又在脖子上纏了條羊毛圍巾,才開了居民樓的大門。沒走幾步,他便聽到煙花棒呲呲的燃燒聲,緊接着是急促的腳步,靴子踩在蓬松的雪堆裡,嘎吱嘎吱地将它們壓得很實的聲音。不過這些東西他都沒什麼興趣,他心中想着,再過幾個小時,就是2025年的元旦了。這些聲音都不足為奇。
現在出發的話,必然會在距離零點還有很長一段時間的時候到達目的地。但他要坐的公車馬上就是最後一班了,他不得不提早出門,他不喜歡叫出租車,封閉的小車廂裡,總是會飄散着一股讓他惡心得想立刻就吐出來的氣味。
一陣一陣冰涼的風吹着,讓他不禁把圍巾往上拉了一下,在羽絨服的口袋裡摸索了一番,才想起棉口罩被落在了家中的另一件外套裡。
但他的腳步沒有停下來,因為車已經要進站了,這可是他最後的機會。他急忙跑了幾步,險些在一層薄薄的冰面上滑倒,好在他成功地趕上了。
末班車裡隻有李滿一個人,他坐在最後一排最裡面的座位上。他對即将要做的事情一點也不緊張,哪怕他是一個探靈主播——這句話的意思是,他今夜的計劃是在零點的時候,直播探索那個偏僻地區的廢棄醫院。
此刻他的耳邊,隻剩下了車輪在水泥地面滾過的辘辘響聲。
他掏出手機,這部多年沒有換過的老舊設備已經存不住太多電了,尤其是在這樣的深冬。手機握在手裡的觸感也是冰冷的,屏幕上的數字是60%,可他在家裡才剛剛把電充滿。
李滿把手伸進單肩包裡,确認了一下自己帶了充電寶。随後他便一直望着窗外發呆。但玻璃都已經被冰霜封住,視線所及的地方隻有一片朦胧。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看些什麼,隻是一直愣神。
身為探靈主播的李滿,為自己打造了一個“無神論者破除怪談”的人設。他的直播間人數往往不少,用粉絲的話來說,李滿是無論遇到什麼情況都隻有一副冷淡的表情的人。可能他感受不到害怕吧,有人這麼猜測過。
之前,在看到以上這條評論的時候,李滿特意感受了一下自己心中的情緒。不過與其說是感受不到恐懼,不如說,任何感情都已經被掏空了。
他的日常隻是在狹小的出租屋裡蝸居,靠着直播的收入度日,除此之外便是面對着手機或者電腦的屏幕。
他自己是最清楚的,選擇做這行,和他相不相信鬼神存在沒有任何關系。他隻是想做點或許能讓他的心髒跳動起來的事情。
就這樣放空着大腦,公車在李滿的不知不覺間到達了終點。他扶着把手,慢慢地一步步走下白天已經被踩得泥濘不堪的台階。
在這之後,他還有将近一公裡的路要走。他呼出一口白氣,之前已經調查過這裡的路線,不需要再浪費電打開導航。
厚重的靴子摩擦着地面,雪花已經星星點點地飄了下來。
李滿走着走着,便看到不遠處的前方,出現了一個模糊的黑影。
暗夜裡,随後便有一束光噌的一聲竄了出來。李滿皺了皺眉。走近些看,有個人正蹲在地上,那束光似乎是他剛剛點燃完的一支煙花。
“啊……”
聽聲音應該是個年齡不大的少年。李滿又走了幾步,這裡沒有路燈,借着淺淡的月光,勉強能看清那人的臉。他戴着帽子,棕色的厚實卷發貼在脖頸處。
李滿沒說話,那人從煙花前往後退了幾步,轉過身來看他,也沒說話。他們就這麼不約而同地對視着沉默了幾秒。
還是那個少年先開口了。他說:“你是鬼嗎?”
“……”
“你覺得是那就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