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殿下與臣妾說,陛下曾講過他是衆皇子中與陛下最為相像的。”穆安莞爾,直視着這位曾經讓她無比懼怕的君王,“可二殿下說,他比陛下仁慈,不會對手足動手。”
“陛下認為呢?”
皇帝目光冰冷,似是猜到了什麼。
穆安手持畫卷,接着道:“陛下隻知儀妃與周貴嫔害了八皇子,卻不知這幅畫是要從宮裡送到廣王府的。”
“你什麼意思?”
穆安一笑,欣賞起皇帝此刻的表情,“二殿下确實不親自動手,但借刀殺人的伎倆跟陛下學了十成十。”
“借穆钰之手殺弟弟,再借我之手殺父親。”
皇帝捂住嘴,開始咳嗽起來。
“朕不該留你性命的。”他冷冷道,“沈氏沒這個膽子,你呢?朕不信你真的敢弑君。”
“是陛下一直忙于前朝,卻忽略了後宮的兇險。”
直面皇帝此刻想要殺人的眼神,穆安不得不承認,她能活到現在無非是皇帝從來沒有将她放在眼裡。
這個人多疑,卻也自負。
穆安輕笑一聲,目光毫不避讓:“我的确畏懼你。”
她的語氣忽然變得尖銳,“趙貴妃也畏懼你。”
提到趙貴妃,皇帝的臉色驟然一變,眼中閃過一絲痛苦與憤怒,随即被他強壓了下去。
穆安卻毫不在意,語氣愈發冰冷:“趙貴妃的死,你怨不得旁人。你讓她養仇人之子,自以為是地安排好一切,逼她活在愧疚與痛苦中。”
“她一直都畏懼你,從來沒有愛過你。”
皇帝發出一聲哼笑,“可惜了,朕也不知情感是何物,可熙春注定是要和我生同衾死同穴的。”
穆安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他,語氣中帶着幾分嘲諷,“陛下,你死後,宣璨會繼承你的江山。”
“他會追封自己的生母孟賢妃為皇後,而趙貴妃的棺椁,會從皇陵中擡出來,全她遺願。你将一個人躺在地宮裡,永遠無人相伴。”
“還有你的自作聰明,你得位不正,晚年昏庸,召國在你手中由盛而衰,你才是罪人。”
聞言皇帝漲紅了臉,死死盯着穆安,掙紮着想要坐起來,卻因體力不支而重重跌回床上。
穆安見狀卻是上前扶住他,又從懷中取出一條手帕。
這條手帕已被她用茼草浸泡了兩日。
“陛下不能接觸茼草。”穆安使足了全身的力氣,将手帕死死捂在皇帝面上,咬牙切齒道:“這是宣璨告訴我的。”
“陛下不殺他,可你的璨兒早就對你起了殺心。”
“陛下,你輸了。”
皇帝死命掙紮着,嘴裡發出嗚咽的喊聲,穆安的心跳極快,她赤紅了雙眼,一刻也不敢洩力,直到皇帝漸漸沒了動作。
“陛下?”穆安喚他,又擡手擦了擦額上的汗珠。
“你……”皇帝的臉色由紅轉白,呼吸急促,他顫顫巍巍伸出一根手指指向穆安,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些什麼,卻隻發出一陣嘶啞的喘息聲。
看着皇帝這幅樣子,穆安快意地笑起來。
“陪……葬。”皇帝從喉嚨裡擠出這麼一句話。
穆安卻是笑着将他伸出的手指一一掰下,又替他掖好了被子。
“你有一句話确實沒有說錯,宣璨的确像你。”她邊說邊将事先準備好的啞藥強行塞進召國皇帝嘴裡。
她坐在床邊,勾起一抹笑意,湊到皇帝耳畔輕聲說:“可惜了,妾恐怕不能為陛下殉葬了。”
“二殿下早就和臣妾暗通款曲,臣妾的名字在殉葬名單上又如何?新帝會幫妾擺平一切,就像你當年做的。”
穆安說罷又從頭上拔下一枚簪子,有幾分得意地跟皇帝展示着,這是前日太後賞給她的,“太後也默許了此事。”
穆安邊說邊将手帕放在枕頭邊上,皇帝死死瞪着她,嘴唇微微顫抖,卻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她始終帶着淺淺的笑意,看着這個毀她家國、殺她至親、讓她無比恐懼的人,隻想從他眼中,看到一點點她曾經感受過的無助與恐懼。
忽然,皇帝的身體猛地一僵,随後重重地倒了下去,昏死過去。
見他終于失了意識,穆安在榻前靜坐良久。
她心中說不出的暢快,不僅因滅國之仇得報,更因忽然明白,縱使權傾天下的召國皇帝,也難逃情愛羁絆。那些曾令她畏懼的人與事,此刻看來,也不過爾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