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安将沒滿月的嬰兒抱在懷裡,小姑娘笑得咯咯作響,粉團一般的小手抓着她衣襟不放,她心裡也甚是喜歡這個名義上的女兒。
“小麟兒乖乖,我們去看看娘親再做什麼。”
穆安抱着韓麟在公主府四處轉悠,腳下的積雪被陽光一點點融化,滴水聲在屋檐下輕輕響起。
西偏殿是佛堂,平日裡并不起眼。
此時佛堂的大門大開着,穆安以為宣珑在裡面,邁步而入,廳中香煙缭繞卻不見宣珑。
穆安抱着韓麟站在佛像前,卻見這主位供奉的佛像面頰消瘦,嘴角含笑,眉目如畫,臉頰下方還有一顆小痣,雖然身穿袈裟手持法杖卻怎麼看都不似尋常佛像。
不似神佛,反而像個活生生的人。
“咳——”宣珑輕咳一聲,穆安霎時回過神來。
宣珑徑直繞過她,燃起一炷香,跪在蒲團上拜了三拜,繼而将香插入面前的香爐中。
“出了皇宮,我才可光明正大的祭拜他。”宣珑的聲音冰冷,卻好像并不介意穆安窺探到她的秘密。
穆安心生疑惑,“這是?”
“我的心上人。”宣珑答得自然。
穆安卻是吃了一驚,她尚不知宣珑竟然有個心上人。
“那他身在何處?”
宣珑看着面前光潔的玉雕佛像,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他說自己要成佛,于是棄我而去,這些年我日日為他焚香祭拜,想必他應該已經得償所願了。”
穆安微愣,想不到這人居然是個羨仙不羨鴛鴦的。她印象中的宣珑一直冷靜自持,想不到竟也曾為了什麼人寤寐思服過。
“我還不曾問過你,你為何為我做這麼多?”穆安懷裡抱着韓麟,癡癡地看着宣珑。
宣珑依舊直視着面前的佛像,隻淡淡道了一字:“緣。”
冰雪消融,再等幾日便要開春了。韓麟留在公主府由宣珑照顧着,穆安一門心思都撲在朝堂上,之前韓秋明提拔的一些寒門志士如今都收歸她麾下,她接觸的人多了,更得小心謹慎才好。
“怎麼?今日又要和誰結交?”景玉眼巴巴地湊上來,将下巴貼在穆安肩上。
“同僚的聚會,不得不去,就定在添香樓。”穆安邊說邊披上外袍,“添香樓重開業,景老闆可要賣我個面子,少些酒水錢。”
景玉癟癟嘴,“才不要。”
穆安一笑,眼下周文合奉旨突襲遼安,打的是先鋒,如今後續軍隊和糧草也要跟上才是,有必要的話,她還想親自跑一趟。
翌日散朝之後,穆安單獨求見了宣璨。
勤政殿内宣璨的書案上是堆積如山的奏折,他置身其間,幾日不見竟然肉眼可見地消瘦了。
“國舅所為何事?”宣璨的語氣不鹹不淡。
韓秋明已逝,宣璨還稱她為國舅,不論真真假假應當是對這個皇後還是存了幾分情誼的。
穆安拱拱手,“啟禀聖上,周将軍初戰大捷,眼下正是正是乘勝追擊的好機會,領兵之人遲遲未定,臣想親自前往。”
穆安一邊說着話,一邊瞄向一旁的刺繡屏風。
她故技重施,将浸了茼草的絲線制成屏風送進了勤政殿,不出意外的話宣璨這幾日應該是為頭疼所擾了。
宣璨停下批奏折的筆,“前線……前線之事自有武官,國舅一介文臣不要冒險才好。”
穆安微微低頭,語氣卻笃定:“朝中多有人議論臣隻是靠先皇後上位,此戰本就為臣提議,臣請命,不敢惜身。”
穆安又補充道:“若是先皇後還在,應當是不會拒絕臣的。”
宣璨半晌不語,頓了頓才道:“也罷,朕不願皇後為難。”
穆安心知目的達成,立馬跪地謝恩,正當起身時卻又佯裝擔憂,“臣瞧陛下形容枯槁,可是憂思過重?”
宣璨亦揉了揉額角,“朕近來總念着秋明……還時不時頭疼。”
穆安忙從懷中取出事先備好的銅鈴,“此物乃是巫醫所贈,清神淨氣,可為陛下解憂。”
穆安将銅鈴奉上,如今宣璨身邊沒人時刻看着,難免不會出了岔子,眼下還是謹慎為妙,攝人心魂的銅鈴配上藥物,最好讓宣璨永遠神智昏昏。
宣璨接過此物,拿在手中輕輕晃動,聽着銅靈發出清脆的響聲,似有一瞬間的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