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玉轉頭去了文川王府上,他深夜來訪,來應門的下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才進屋通傳。
文川王金冠玄袍,倚坐高位,面容沉着冷峻,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深夜驚擾王府,若沒有要緊事,怕是不能完整走出去。”
景玉緩緩擡頭,迎上那道冷漠的視線。對方衣冠整齊,袖下佩刀未解,顯然并未有片刻安眠的打算。
“草民從前是韓家門客,一朝主人蒙難,無處可歸,特來投奔王爺。”
文川王聞言微微一笑,指節輕叩椅扶,眸中多了幾分興趣。
景玉繼續道:“草民有要事禀報。”
“草民知先皇後生前貪婪成性,暗中搜刮民脂民膏中飽私囊,韓稷更是野心勃勃。韓家在近郊藏有巨額财貨,如今韓家既亡,草民願将此獻于王爺。”
他略頓片刻,又低聲補道:“草民還知,宜慶長公主與韓家往來密切,如今卻下落不明。近日草民探得消息,長公主已募得私兵,恐将入京行事。”
景玉的掌心浸出一層薄汗,錢财與文川王而言事小,真正能讓他心動的是,先鏟除一個生事公主,再入宮清君側,更加能坐實他率領的是正義之師。
再急切之人,也無法拒絕一個師出有名。
文川王聞言,面上依舊笑意不減,他緩緩起身,踱步至景玉近前。
“你說得倒是詳細。可本王如何知你并非長公主安插來的細作?”
景玉低頭叩首,語聲沉穩:“草民知人微言輕,王爺疑我,乃人之常情,然草民所獻之物,可驗真假,若草民敢妄言半句虛假,王爺斬我便是。”
文川王眼中微光一閃,沉吟片刻,道:“韓家财貨藏于何處?”
“近郊西北五裡地,有座舊窖,入口埋于枯井之下,井壁第三塊磚内有鐵鎖機關,開啟後可入。”景玉邊說邊遞上一塊木牌。
他心跳漸快,韓家的大半家财都填進了遼安之戰,舊窖裡藏的多半是他的多年積累,他還從沒料想到自己的全副身家居然是這樣敗光的。
文川王一挑眉,唇邊笑意漸深,“有趣。”
他轉身回到座上,擡手輕揮,道:“去,調兩隊人馬,立刻查探。”
他頓了頓,又看向景玉,語氣緩慢而意味深長:“至于你說的宜慶長公主,若真有異動,本王自會處理。”
他目光一沉,語調冷冽:“若敢耍弄本王,縱你有九條命,也不夠死的。”
景玉額頭貼地,語氣不變:“草民明白,絕無欺瞞之意。”
文川王揮袖坐回高位,擡手示意左右退下,片刻後殿中安靜。他冷聲吩咐:“将這人暫押在偏院,盯緊了。”
文川王端坐着,他本欲今夜殺進皇宮,也學一學自己那位好兄長。可倘若事實如此,等到長公主行事後他再做打算,正是好時機。
不是逼不得已,誰都想留個好名聲。
文川王派了人去景玉說的地方,果真尋得大量财寶。
他的眼神暗了暗,決定一切等過了今夜再說。
翌日清晨,下人領着景玉入了前廳。
文川王見人來了,放下手中茶盞,道:“宣珑想要召國大亂,我一點都不意外。”
景玉微愣,文川王話裡有話,可他對宣珑知之甚少。
世人所關心的,永遠是王侯将相。一個公主罷了,縱使美貌無雙、才華絕世,史書上終究隻會寫她嫁予何人,為誰育子。
文川王笑笑,轉而道:“不過,我在北境都聽說了這位驸馬爺冷落美若天仙的公主,反而獨寵府上的一個玉面郎君。”
“可惜了,我至今不知那郎君是何方神聖,竟連宜慶公主也要為之失色。”
景玉陪着笑,心裡卻是緊張起來。
氣氛就這樣僵持着。
文川王斜睨他一眼,忽然道:“皇帝駕崩了。”
景玉神色一僵,旋即跪地叩首。
文川王微笑道:“不必如此緊張。”
他臉上浮現幾分得意之色,正欲開口,忽聽下人來報:“平王宣珲求見。”
文川王微怔,片刻後方道:“宣他進來。”
景玉臉色微變,忙道:“草民告退。”
未料文川王卻擡手止住他的動作,“你,留下。”
景玉心中猛地一震,萬萬未曾想到,竟會在此處遇見宣珲。
他後背已滲出冷汗,卻隻能硬着頭皮站在一旁,唯命是從。
不多時,宣珲步履匆匆踏入殿中,拱手行禮道:“皇叔安好。侄兒聞皇叔回京,特來拜見。”
文川王端坐不動,淡淡道:“什麼風把皇侄兒吹來了?”
宣珲擡眸,視線在景玉身上一掃而過,目光深意難明。
景玉隻覺心口一緊,不由自主握緊了袖中的手指。
宣珲落座,唇角含笑,緩聲道:“侄兒有一肚子苦水,想與皇叔傾訴一番。”
文川王挑眉,“哦?說來聽聽。”
宣珲輕歎一聲:“侄兒在朝中,屢受韓氏一族掣肘,如今總算得脫牢籠,也算是重見天日。”
?說罷,眼角餘光得意地掃向角落的景玉。
文川王低低一笑:“韓家既覆,宜慶長公主又不知所蹤,本王正欲拟通緝文書。”
宣珲語氣淡然:“皇叔可曾聽聞,韓稷身邊有一得力之人?”
文川王輕哼,“那個男寵?”
宣珲唇邊笑意加深:“正是。”
景玉直視着宣珲,眼中冷光一閃。宣珲心中泛起一絲快意。
文川王道:“你來之前,我正與人談起此事,那人倒真是個奇人,竟能令韓稷神魂颠倒,連皇家體面都顧不得。”
宣珲接道:“韓稷奸詐,長姐毒辣,此人更是狡猾非常,侄兒在他們手中,實是吃了不少苦頭。”
文川王聞言朗聲而笑:“那如今你該可安心高枕了。”
景玉死死盯住宣珲,眼中閃過怒意,卻不敢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