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珲忽然收起笑意,倏地起身,一步踏前,指向角落,聲音陡然拔高!
“我若說出韓稷的真實身份皇叔恐怕會吓一跳,此人——”
宣珲語氣急促忙着将真相全盤托出。
關鍵之際,景玉忙得搶先半步,朗聲道:“陛下既已駕崩,我如今看來,文川王是起了謀逆之心!”
殿中氣氛驟然凝滞,景玉語速極快,幾乎是不容他人插言地接着道:“如此道不同不相為謀,草民亦無意依附,今日便告辭!”
他聲音洪亮,快速說完了這番話,如投石入湖,激起千層波瀾。
宣珲被這突如其來的話語打了個措手不及,眉頭緊蹙,冷聲道:“你說什麼?”
景玉額角冷汗涔涔,背脊繃得筆直,卻死命咬住牙關不敢再退一步。
殿内死寂片刻,氣氛幾乎凝固。
驟然間,文川王猛地起身,袍袖翻卷,沉步逼近景玉。
腰間長刀已然出鞘,刀鋒在燈火下映出一線寒芒。
他微微一偏頭,沖宣珲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語氣譏诮:“讓平王見笑了。”
話音未落,手中刀刃已經貼住景玉脖頸,正欲在那裡割一個口子。
景玉心頭一緊,緩緩閉上眼,接受自己的命運。
“皇叔!”宣珲驟然驚呼,他疾步上前,急聲道:“此人、此人與侄兒是舊相識,不如将他交給侄兒吧。”
他呼吸急促,眼中一閃而過的不安已然難掩。
文川王停下動作,緩緩轉頭,陰鸷得令人膽寒。
片刻後,他忽而低低哼笑,聲音帶着薄薄的殺氣。
“來人。”
門外甲胄聲一響。
“将平王,和此人。”他冷冷掃了景玉一眼,“一起丢進地牢。”
“明日事成之後,拿他們的人頭祭旗。”
天色清明,京中卻異常沉靜。街頭巷尾百姓驚疑未定,卻被衛兵高聲呵斥驅散。
文川王并未遮掩行軍意圖,而是大張旗鼓,直奔皇宮而去。
景玉拖了文川王一夜,如今陽光正烈,五丈高的朱紅宮門上浮雕盤龍,大門緊閉,金瓦流光。
城門下,文川王一襲玄甲,腰懸長刀,目如鷹隼,他身後黑底金紋王旗迎風狂舞,獵獵作響。
守門将領馮骁,立于城樓上,拱手高聲:“王爺恕罪!陛下駕崩尚未有遺诏,新主未立,内閣尚在議定繼位之事,宮門暫不得開!”
文川王勒馬于門前,盯着馮骁,緩聲道:“馮将軍,陛下猝崩,韓氏作亂,宮内奸黨未清,本王若不即刻入宮,朝局将危,你敢攔我?”
馮骁咬牙,依舊抱拳躬身:“卑職奉诏守宮,誰來也不能進,何況王爺的随侍……”
他看着城樓下披甲執刃的士兵,“王爺不要為難臣。”
文川王眸中殺意倏然升起,他看着馮骁,唇角微翹,驟然揚手,“陛下為奸人所害,守城将領冥頑不靈,衆将士不能誤了時機,随我入宮讨伐逆賊。”
“破門!”
一聲令下,撞門車呼嘯而上,厚重的鐵木門在強烈撞擊下震動如雷,塵灰撲面飛揚!
“慢着!”馮骁見此場面,連聲呵斥。
文川王策馬上前一步,臉上盡是得意之色。烈陽之下,皇宮門戶洞開,王府兵魚貫而入。
然而就在他大軍踏入宮阙的刹那,身後宮門猛然合攏,光亮頃刻間被隔絕,天地驟暗。
下一瞬,四面宮牆之上,黑影林立,萬箭齊發,弩矢如雨瀑傾洩而下。
文川王大驚失色,猛然拔刀,高聲怒吼:“誰在宮中埋伏?!”
他的聲音尚未落下,便聽殿内高處,一道冷沉如霜的聲音緩緩傳來。
“皇叔,你擅起兵馬,逼宮犯上,意圖謀反。”
“當誅。”
朱紅珠簾之後,宣璨身着玄袍,緩緩現身,神情冷峻,步步下階,如淩霜寒劍。
文川王瞳孔劇震,駭然望着他,仿若見鬼。
“你……你沒死?!”
宣璨輕笑,眸光森寒:“朕若不死,怎能請你入局?”
他一擡手,身後羽林軍齊齊張弓,箭矢如林,瞬間密集襲來!
王府兵馬猝不及防,陷入長廊之中進退不得,左右伏兵齊出,火油潑灑而下,烈焰燒天,呐喊聲、兵刃交擊聲、哀嚎聲響徹宮阙。
一炷香之後,血流成渠,王府兵幾盡覆滅,文川王亦身負重傷,被數名羽林軍死死按倒,帶至宣璨面前。
昔日威震北疆的親王,如今披發垢面,铠甲破碎,狼狽不堪。
宣璨俯視着他,語聲低冷:“皇叔啊皇叔,你是朕唯一的叔父,若非親眼所見,朕還真想不到你居然存了這份心思。”
文川王吐出一口血沫,倚地而坐,擡頭冷笑,目光中不見悔意,隻有不屑與譏諷。
“你父皇殺兄奪位,你殺弟登基,憑什麼我就不能試上一試?”
空氣中的血腥味揮之不去,穆安的嘴角始終含着淡淡的笑意。
她賭對了,文川王果然起了謀逆之心。
在宣璨的授意下,她扮作宮女的樣子站在他身後,眼下日頭正盛,她正親眼見證了一場皇權之下的骨肉相殘。
此時她不關心他們叔侄間的對峙,隻默默注視着宣璨頸後的那一點猩紅。
衣袖之下,她指尖一緊,捏破了藏于袖中的竹筒。
細小的毒蟲蜿蜒而出,在暗處無聲無息地沿着衣擺爬行,穆安微微一抖袖,将它精準引向那一點朱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