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晚歌走到洞口,與裴寂并肩。她側身将令牌雙手奉上,不卑不亢:“宜秋擔不起,還請裴大人收回令牌。”
裴寂垂眸,隻見她一雙宛若凝脂的素手穩重地将令牌托在手掌心上。
就好像是将他一顆交出去的心托還回來。
他笑了一聲,沒有去接令牌,而是将眼底的缱绻隐下去。
“以往阿谀奉承的人許多,卻都不如五小姐真誠。”他又回過頭去看那雨打樹葉,聲音也跟着淡下來,“五小姐擔得起,這是賞賜。”
孟晚歌擡眼看他,隻見他挺身如玉,洞外雨水的寒氣似乎都聚集在他周身,讓他看起來拒人于千裡之外。
令牌隻是賞賜,沒有其他。
孟晚歌指尖微微縮了一下,此刻她若是還推脫什麼,便好似是她心裡有什麼。她也不再扭捏,收起掌心将令牌握在手裡,對裴寂施施然一禮:“謝裴大人。宜秋便暫替裴大人保管此令。”
裴寂輕壓下嘴角,眸底有溫色暈開。
山雨漸漸停歇,幾縷陽光從霧蒙蒙的雲後穿透出來,落在被春雨洗滌一新的樹枝葉間。不知從何處飛來一群小鳥,不是落在樹枝上,便是落在花枝上,一邊歡叫一邊低頭啄一口葉上被陽光折射出五光十色的雨珠。
孟晚歌不免覺得果真是自然景色最迷人,這一幕幕并不是那些圈養起來的嬌花可以比拟的。
“雨停了,下山吧。”裴寂輕聲道。
聲音裡好似嫌這雨停地太快了一般。
孟晚歌點點頭,可轉頭看向洞外白茫茫一片又覺得犯難。這麼大的霧根本看不清路,若是亂走又走錯了豈不是更糟糕。
裴寂卻并不覺得這霧是難事,先一步踏腳出去,在白茫茫一片中破開了一條路。孟晚歌生怕他多走兩步又不見了,不敢猶豫立馬跟了上去。可白霧實在是太濃厚,她剛走沒兩步就又失了方向。
“裴大人?”她不安地喚了一聲。
無人應答。
前方突然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孟晚歌一顆心陡然吊起,正打算往後退兩步時,一根樹枝從前方探了過來。
“溫五小姐捉住這個,便不用擔心了。”裴寂的聲音從白霧中傳來,他整個人都隐在霧中,并不叫人看見他是何神情。
孟晚歌垂眸看向那根樹枝,末端好似被處理過,連樹皮都被剝開了,隻剩下光溜溜的枝幹,握上去也不會傷手。
不用想也知道,樹枝另一端被握在裴寂的手上。
這樣既合禮數又不會讓二人在霧中走失,是個萬全之策。
二人在路上走了一陣,除了四周偶爾的鳥鳴便是腳下踩在殘葉落花上的聲音。
實在是有些過于安靜了。
“裴大人。”孟晚歌再一次開口。
裴寂腳下沒停,聲音從前方傳來:“嗯?”
孟晚歌原是想問一下他那個心上人是個什麼樣的人,可話到嘴邊又覺得太唐突。他們也不過是多說了兩句話,她并沒有立場,也沒資格去詢問他的私事。
久久沒有聽到孟晚歌的聲音,裴寂又問道:“溫五小姐想說什麼?”
他的話音剛落,前面傳來了兩人争吵的聲音。
四人皆靜下來。
“宜秋?”崔關月驚喜的聲音從前方沖過來,“是不是宜秋!”
孟晚歌忍了又忍才沒有堵上耳朵:“是我。”
然後霧中出現一個小光點,崔關月從霧裡跑過來,一把抱住孟晚歌,嚎得一把鼻涕一把淚:“你沒事嗚嗚嗚,你沒事真是太好了,我都吓死了!”
孟晚歌覺得自己的耳朵都要被震聾了,連忙放開樹枝擡手拍了拍她的後背,想要安撫她兩句。可孟晚歌還沒來得及說話,況野就從崔關月身後将她拎開,又舉着油燈上下打量了孟晚歌一遍才松了口氣道:“溫五小姐,你沒事吧?可有淋到雨?”
本來是可以沒事的。
但剛剛崔關月的動作實在是太大了,一旁的樹不小心被她撞了一下,樹葉上的積雨淋了她倆一身。不過崔關月還沉浸在自責中絲毫沒察覺到,孟晚歌也不想小題大做,隻有靜靜站在一旁的裴寂黑了臉。
孟晚歌搖搖頭,擔心再下起雨來四個人都要被淋,輕聲道:
“沒事,這山中霧大,我們先下去吧。”
崔關月吸着鼻子連連說好,上前就挽起孟晚歌的手走到最前面去。
“我怎麼覺得後背冷飕飕的。”崔關月沒走幾步,縮了縮肩頭。
孟晚歌道:“可能是有風吧。”
崔關月點頭:“這山中霧太大了,幸好少傅讓我們去尋一盞燈來,不然我們都上不來。不過剛剛我好像沒看到他手中有燈,他的燈呢?”
孟晚歌愣了一下,回頭看了一眼裴寂。
他好像從一開始就沒燈。
裴寂面不改色,捏着佛珠的手微微用力。
“上山時掉了。”
況野道:“少傅好像是撐傘上山的吧?”
捏佛珠的手又用力一分。
“一起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