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融融,京城靜谧的護城河上,一艘用鮮花簇擁的小船順着河流潺潺而下。
兩岸的行人偶爾側目便會發現船頭站着的兩人,在月色下竟比滿船的花還要奪目。身着墨青色長袍的男子執一串佛珠,正側身低頭盯着面前的少女,一雙漆黑的眼眸中漣漪陣陣,任誰都能看出其中的深情。
偏偏少女絲毫不察。
她不知喝了多少酒,徐徐河風非但沒帶走她兩頰酡紅,反而更甚。裴寂隻見她原本清明的眸子帶了幾分迷離,那抹桃紅從兩頰一路而下,精緻的耳朵,纖細的脖頸……連那若隐若現的鎖骨溝也好似泛着令人遐想的桃色。
過了許久,裴寂如玉般的喉結才滾了一下,他微歎一口氣,喑啞道:“五小姐,你喝醉了。”
孟晚歌也覺得自己喝醉了,一股躁意在身體裡肆意遊走,可她已經顧不得這許多,亂七八糟的思緒堆在腦子裡,最後隻彙成一個念頭。
“裴寂,你有沒有心上人?”
她仰着頭,十分執着地問裴寂,模樣就像是一隻想給自己争地盤的小貓。
裴寂目色沉沉,沒再左右言他,隻問她:“五小姐想我有嗎?”
孟晚歌晃頭:“我不知道。”
“五小姐想我有,我就有。五小姐不想我有,我就沒有。”
他這話說得認真,好似什麼都沒回答,卻又好似什麼都回答了。與他而言,隻要是孟晚歌想要的,他都願意給,她不想要的,哪怕是讓他不許喜歡她,他也隻能将心中一陣狂意都壓到心底。
可孟晚歌聽不明白,她微微眯眼好似在認真思考這話是什麼意思。
這時一陣急風掠過,船身不受控地晃了晃。滿船的花随之亂顫,孟晚歌本就醉意侵襲,一個踉跄差點和身後的那朵芍藥一般落到河裡。
隻聽佛珠在耳邊輕撞,一陣檀香順着冷風灌進她的鼻腔,墨青色的寬袖落在她的腰間。如那日在尚書府一般,滾燙的手掌貼在她腰間的軟肉上,不消片刻她便又穩穩站在船頭。
裴寂已經放開手站回了原處,還揚手順帶摘下了她發間一片花瓣。
不知是不是飲了酒的緣故,孟晚歌盯着他指尖那片嬌豔欲滴的山茶花瓣,隻覺得自己一顆心好像要從胸膛跳出來,是前所未有的猛烈。她下意識捂住胸口,擡頭去看裴寂。
涼涼的月色好似全落在他身上,令他看起來好像是遊戲人間的神祇。
“裴寂。”她輕輕喚他的名字,見他将目光投過來,才軟聲道,“你與傳聞中不一樣。”
裴寂眸光一顫:“有何不一樣?”
“你是個好人。”她說得珍重。
裴寂手中的花瓣被他捏出花汁,鮮豔的花汁鋪在他的指尖,像極了他這些年沾上的人血。
他垂眸,細細撚過那花汁,輕易便将花汁全數擦幹淨。
再擡眼時,面前的少女已垂下腦袋盯着河面一處,隻聽見她悶悶的聲音:“傳聞總是這般,将白的描成黑的,好的說成壞的。就像浮萍隻是想要一處栖息地,明明是她拼盡全力使河流清澈見底,人們卻說是她污染了河流。”
少女眼尾一抹紅,不知是酒氣熏的,還是别的。
裴寂盯着那抹紅,隻覺得像是有細針在自己心尖上紮了一下又一下,細密的疼令他想将她擁進懷裡。
良久過後,他捏着佛珠的手指才緩緩放松。
“不要聽。”他清聲道。
孟晚歌有些詫異地擡頭看他,又聽他認真道:“五小姐不喜歡的,都不要聽。”
河風一陣一陣,二人的衣袍在風中纏在一起,在這無盡的夜色中有說不出的纏綿。孟晚歌微微歪頭,面上那似有似無的陰郁全都散去,眉眼淺淺彎下。
“好。”
花船緩緩靠岸時,崔關月和況野也醒了過來。二人看見船頭站着的裴寂,酒立馬醒了一半。
孟晚歌的酒勁卻越來越盛,渾身上下都像是被火燒過一般,在崔關月扶住她時,她強撐的意識便開始渙散,耳邊隻能聽到嗡嗡的聲音。
崔關月被她軟軟摟着,見她小嘴殷紅,一雙桃花眼中盈盈秋水,兩頰白裡透粉,真真像是花船裡氤氲而生的花精,叫人心底一軟,隻恨自己不是個男人。
不過這裡倒是有兩個男人。
一個看着渾身煞氣拒人于千裡之外,一個看着傻裡傻氣恨不得一腳給他踹河裡。
崔關月覺得當務之急是護好懷裡的小白兔,于是她摟着孟晚歌急忙跟裴寂告别後便往岸上的馬車方向走。
孟晚歌的酒品很好,一上馬車後就靠在崔關月肩上睡覺,崔關月一會吹吹她的碎發,一會戳戳她的鼻尖,她也隻是嘤咛兩聲不反抗,惹得崔關月獸性大發,變本加厲地捏她的小臉。
以至于下車時秋月一看向崔關月,她就心虛地看向别處。
孟晚歌被秋月攙扶着回了觀雲小院,乖乖由着秋月給她洗漱脫衣拖鞋後躺到床上後,迷迷糊糊聽到秋月輕聲對她說了一句“小姐生辰快樂”才沉沉睡去。
翌日天剛亮,秋月如往常一般起床準備去伺候孟晚歌,一回頭卻在自己小床邊的台子上看到了一個精緻小盒。她有些好奇地打開,裡面躺着一隻珍珠玉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