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漸濃,最後一縷晚霞被吞噬後,月華山好似被籠罩在一層霧蒙蒙的幕布下。普渡寺後山有一個婦人打扮的女子越過梅林,直直往旁邊的荊棘小道進去。
小道後面是一排房屋,在昏暗的環境下并未燃燈。
女子有些遲疑,片刻後走到中間的那間屋外,叩響三下。屋裡沒人應答,她擡手又要叩時才聽到一陣極輕的腳步聲。木門被人從裡面緩緩打開,隻見屋裡的男人穿了一件黑色鬥篷,戴着帽子将自己渾身上下都藏在鬥篷裡。
“柳先生,您快去救救我們夫人吧。”女子聲線壓低,卻掩不住的焦急。
柳承業打量眼前的人,此時月光被雲霧遮住,四下沒有光亮,隻能勉強看出眼前的婦人是奴仆打扮,身形與顧華章身旁的嬷嬷一般。但他還是多了一個心眼,擰眉道:“我不知你說的什麼夫人。”
女子卻也不惱,面色更急:“先生,是夫人讓老奴來的,您再不去我們夫人要活不成了。”
聽她這麼說,柳承業終于再也忍不住,驚急道:“阿茹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夫人方才原是想來跟先生說事情,卻聽見前方梅林中有聲響,便帶着老奴走進去想一探究竟,沒想到竟掉進一個坑洞中。”女子說着便急得跺腳,“夫人傷了腳怎麼都爬不上來,老奴實在無法隻能來尋您了。”
顧華章每次見柳承業時都會刻意換一身不紮眼的行頭,若是被别人發現她不僅無緣無故掉進了後山的坑中,還一副奇怪裝束,免不得要引人懷疑。柳承業思及此,不再多想什麼,連忙關了門往梅林方向急走去。
他穿過細長的荊棘小道直入梅林,身後的女子卻沒跟着進去。
遮在月下的濃雲散開,清冷的月光落在那女子身上,女子聽見身後的腳步聲回過頭去,露出那雙清亮的眼眸。
“小姐,奴婢學得像嗎?”秋月頗有些得意,恢複了自己的聲音。
孟晚歌緩步走到她的身旁,笑着摸了摸她的腦袋,認可地點點頭:“像極了,秋月本領真大。”
這是哄小孩的招數,秋月卻十分受用,樂呵呵地看向梅林深處,隻見裡面的梅花樹微微晃動,應該是有人闖入後啟動了迷陣。
孟晚歌見狀滿意地轉身往回走,秋月也跟上去,她有些好奇地問:“小姐,他當真出不來了?”
“或許吧。”
裴寂這個人做事向來十分周密,若不是她剛好是設下棋局的昭陽公主,恐怕昨日也無法解開迷陣。想到這裡,她腳步緩下來,狀似無意地随口一問:“你可曾聽說過裴寂中狀元前是什麼身世?”
人們提起裴寂,大抵都是他如何權傾朝野,如何一朝登天,卻好似從未聽誰說過他的身世父母。
身後的秋月晃了晃腦袋:“不曾,小姐要知道這個做什麼?”
“我随口問問。”
孟晚歌覺得,裴寂應當就是當年說出她棋局有錯的書童,除了那個書童,這世上應該沒有第二個人在意那盤棋局了。等她回去後,可以問問崔關月和況野。
主仆二人很快回了自己的房間,秋月換下衣裳後便去還給寺中燒飯的老婆子,忙完這些後也已是月上中天。
柳承業雖被困在了梅林,二人卻也沒因此松懈,幾乎是一夜未眠。特别是秋月,自從她聽孟晚歌說了那柳承業和顧華章的關系後,心中一陣後怕,一晚上連眼睛都不敢多眨兩下,一直注意着屋外的動靜。
一切如孟晚歌所料,柳承業應是在梅林中困了一夜,并沒來得及做什麼手腳。這一夜過得安然無恙,天外漸漸泛白,趁着所有人還沒醒來,孟晚歌又去了梅林。
她果真看到了梅林深處頹敗的柳承業,看樣子是尋了一晚上的路,黑色的鬥篷上不是敗落的梅花便是濺上身的泥濘,打一眼看着十分狼狽。她微微勾唇,擡腳輕踩陣眼,不再停留輕腳退了出去。
秋月跟在她身後一直走了很遠才不忿道:“小姐放他出來做什麼?那種髒東西死裡面才好呢。”
她腳下步子不停:“他還有用。”
今日顧華章見柳承業沒有得手,定是還會想别的法子來害她。與其解決柳承業,還不如利用柳承業解決顧華章。她這般想着步子又快了幾分,二人堪堪進屋便聽到了寺裡的鐘聲被敲響。
驚起一樹的鳥。
“小姐。”屋中的秋月驚呼一聲。
孟晚歌收回目光,轉身朝正在窗邊的秋月走過去,隻見秋月剛一推窗白皙的手指便摸到窗檐外一片滑膩。她走到秋月身邊,抓起秋月的手放到鼻尖處細細嗅了一下。
秋月一臉疑惑:“這兩日并未下雨,這是什麼?”
孟晚歌眯起一雙眼:“桐油。”
“為什麼這裡會有……”秋月的話說了一半便停下,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他……他們要燒了這裡?”
在秋月心中,顧華章算得上是一個好主母。雖在溫宜玉的很多事情上,她都有失偏頗,但她作為溫宜玉的親身母親也是人之常情,除此之外,她對待家中的幾位小姐也一直都是一視同仁,慈悲仁善。
雖知道孟晚歌屢屢害溫宜玉受罰,顧華章定是心中不滿,可秋月怎麼也想不到顧華章會因此就想要了孟晚歌的性命。
孟晚歌對此倒也不意外,畢竟人心難測,顧華章原本就沒看着的那麼簡單。但她也不免有些後怕,若是前日她沒有跟去發現這事,難以想象如今又會是什麼樣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