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初夏的驕陽穿過層層雲霧灑下，落在京郊那片歡呼雀躍的蹴鞠場中。

隻見其間的男子們健步如飛，紅衣藍衣飛舞在空中，宛如在綠茵場上交織的彩旗。一側的記分牌上，比分越來越懸殊，眼見香爐中的香已燃過半，藍方得了九顆球。

況野掂了掂自己腳尖上的蹴鞠，額邊一縷散下的碎發上挂着晶瑩汗珠，眉宇間都是少年的桀骜不羁。

“少傅，你可答應過我，這場我赢了你再也不罰我抄書了。”

少年的聲音帶着些許得意。

言罷，他将腳上的蹴鞠往上一踢，整個人騰空而起，藍色的衣擺散在空中發出獵獵聲，他用盡全力橫掃一腳将蹴鞠往風流眼處踢去。

那蹴鞠好似帶着雷霆之勢，在空中急急劈開一條弧線。眼看要穿進風流眼時，卻有一抹紅色身影如鬼魅一般竄過去，動作之快竟讓所有人都沒看清那顆蹴鞠是如何被擋下來的。

蹴鞠頓時換了個方向在空中飛了一會，最後砸在嫩綠的地上。

“我沒答應。”裴寂眉梢一動，“你也赢不了。”

他的聲音清潤不高，台上的衆人并不知道他說了什麼，隻知道他攔下了這一球。瞬時喝彩聲四起，竟比方才都還要熱烈。

孟晚歌端起茶杯抿一口，微微側身瞥了一眼王夫人的二女兒。

她與喝彩的衆人不同，捏着手絹的手擡起輕輕扶了扶鬓邊的步搖：“僥幸罷了。”

聲音很輕，到底也不敢大肆非議裴寂。

“張姐姐莫不是賭了大價錢，如此較真？”孟晚歌唇邊挂着笑，眉眼也一派嬌柔，叫人看着好像是真擔心她輸了錢一般。

她聞言一噎。讨厭孟晚歌是真，不想輸錢更是真，自從她娘為他哥科考決定吃齋念佛開始後，家中一應用度都節儉了，害得她的月錢都少了些，她本還指着這場比賽掙點呢。

這些事自然是不能與外人言，被孟晚歌這麼一說，她氣得一張臉都紅了，半晌都應不上一句話。

就在她們言語間，那邊鑼聲一響。

紅方又進一球。

孟晚歌這才又将目光放回台下，場中的紅衣男子漸漸聚攏，好似找到主心骨一般都将腳上的蹴鞠往裴寂方向踢。裴寂先是不費吹灰之力躲過小侯爺，腳尖一點将蹴鞠高高踢到空中，又越過了從側方抄過來的況野。

他好似已洞察場中所有人的招式，對他們的下一步計劃了然于胸，蹴鞠被他從容把玩在兩腿之間。

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在這場比賽中濫竽充數，前期看似無所動作，實際都是在蟄伏，最後在敵人得意之時再将他們一網打盡。

孟晚歌吹開茶杯中表面浮起的一層茶葉，抿茶時心中暗想，難怪他能從一個小小書童坐到如今的位置。

接下來的半柱香時間，藍方别說是得分了，連蹴鞠都接觸不到。

随着一炷香燃盡，銅鑼定音，場邊的深衣男子高唱：“藍九籌，紅十六籌，紅方勝！”

“小姐！我們赢了！”秋月不敢置信，差點原地跳起來。

她欣喜的聲音在台子上太過招眼，不少人都側目過來，就連台下已經結束的男子們也不由看過來。

況野原本垮着臉，聽到秋月這麼一說，面上的濃愁一下子散開，對身旁的小侯爺道：“五小姐是因為我才買紅方的。”

小侯爺有些嫌棄道：“下注時你已經穿上藍衣了。”

“場上這麼多人，她自是注意不到。”況野心情大好，快步往後面的帳子走去，“你不懂。”

沒走兩步他便感受到身後一道陰森森的目光，不等他擡頭，一抹紅色身影從他身側掠過。

與這般炙熱的顔色不一樣，落下來的聲音冷冰冰：“輸了比賽，回去抄書。”

“啊？少傅，你不是說你沒答應嗎？”

“我沒答應不抄。”

……

接下來還有一場築球，其中有一隊是民間小隊。往往有民間小隊參加的比賽才更有競技性，這些民間百姓擠破頭顱才能在一年一度的蹴鞠比賽中為自己赢得報酬和名聲，是以比世家公子們更加想赢。

裴寂等人換好衣服回到台上時，這邊的比賽已經開始了。這一場，孟晚歌和大多數人一般保守地押了民間小隊赢。

不知是說她運氣好，還是眼光好，兩場比賽都讓她押對了，赢得盆滿缽滿。秋月看着端到自己跟前來的财物，眼睛都快直了。

顧華章見狀，也跟看着自家孩子得了好一般，笑起來：“宜秋的眼光慣來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