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承業連忙跪走兩步,将她的話截了下來。
“是我逼她的。”
顧華章此時擡起眼,看着孟晚歌那副惺惺作态的模樣握緊了雙拳,指甲深深陷入肉中傳來的鈍痛感才能讓她暫時維持理智。
溫澤深吸一口氣,将柳承業踢開,滿臉的難以置信。
“他逼你,你就要害死宜秋?”他走到顧華章跟前,痛心疾首,“你往日的賢良淑德,蕙心蘭質呢?”
顧華章微微一怔,她以為如今他更在乎的應該是她和柳承業有沒有奸情,可孟晚歌輕描淡寫一兩句話便讓他立馬忘記了這事。她仰着頭看他,一雙眼睛微微發紅,有淚失控地從眼眶中落下來。
淚珠如斷了線的珍珠,落到地上“啪嗒”一聲,心中的某個地方也跟着一起碎了。
“那我們的玉兒呢?”她厲聲問他,“你可想過我們的玉兒?”
“玉兒上月華山這麼多日,她吃沒吃飽,睡沒睡好,是冷是熱,你可曾問過一句?柳承業說他用玉兒威脅我,你又多問過一句沒有?”
顧華章聲嘶力竭,鬓邊的一縷碎發落下來,讓她此時看上去并不像是端莊的官家夫人,而是街邊撒潑的粗鄙婦人。
這樣一反常态的模樣,令溫澤一時有些恍惚。
“他說得對。”顧華章擡手指着柳承業,大笑起來,“你何曾站在别人的角度考慮過,你自私至極,從未真心待過别人。”
“若不是她溫宜秋背後有崔關月和小世子,你會如此上心?在蘇州的那麼多年,你怕是都快忘了自己還有這麼一個女兒吧!”
溫澤沒想到一向溫順的顧華章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震驚之餘更是一種被人當面侮辱的羞怒。
“阿茹!”柳承業也沒想到她會突然這樣,不由心疼地喚了一聲。
方才他說了那麼多,不過也隻是想讓她全身而退,可她眼下明顯是不再給自己留後路。
“溫澤,你就是一個徹頭徹尾,自私自利,卑鄙無恥的小人!”顧華章一雙帶淚的眼睛通紅,臉上卻有一種大仇得報的快感,她又大笑了兩聲,“不妨再告訴你,你之前的兩個兒子,都是我殺的。”
這話一出,祠堂中的幾人都靜了下來,連孟晚歌都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溫澤仿佛被人用榔頭在腦袋上狠狠敲了一下,他身形晃了晃,恍惚地看着顧華章:“你、你說什麼?”
“我說,我要你斷子絕孫。”
她的話音剛落,溫澤便一巴掌狠狠扇在她臉上,隻見她的腦袋被打得偏向一邊,臉上迅速現出一塊紅印子。
溫澤在她身前蹲下來,雙手揪着她的衣襟,眼中布滿血絲,還有水光盈盈。他開口幾遍,最後才用盡全力啞聲道:“阿茹,為什麼……你為什麼要怎麼對我?”
“為什麼?溫澤,你還記得我們的蘭兒嗎?”說到這個名字時,她那一身的怨氣好似散了,隻剩下作為一個母親的柔光,她擡手在胸前比劃,“她走的時候,才這麼大。她那麼乖,已經會叫‘娘親’了,在我懷裡時還會軟軟地縮成一團。”
說完她又擡起頭,一雙眼睛裡好似要滴出血來:“想來你早就忘了。”
“那一年的春天,你到我家裡來提親,你對我說你會一輩子對我好,要跟我一生一世一雙人。”她閉上眼,好似在回憶,“那日的陽光真好啊,滿院子的花都開了,後來我不顧父親反對一定要嫁給你。”
“成婚三年,我先有了玉兒,又生了蘭兒。自從蘭兒出世,我因此傷了身子後,你便沒怎麼笑過,你逢人便說家中人丁稀薄,實為不孝。我知道,你想要一個兒子。”
“可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在蘭兒生病時納妾!蘭兒哭着喊着叫娘親的時候,你在另一個院子裡,丫鬟請了你好多次你也沒來……她那樣小,那樣軟,一點一點在我懷裡涼下去。溫澤,你好狠的心啊。”
顧華章說着便凄苦地笑了一聲,令一旁的孟晚歌都有些不忍,這其中的秘辛她并不知曉。
溫澤漸漸松了手:“那日……我不知道……”
顧華章苦笑:“你早忘了娶我時答應我的話,屋裡擡了一個又一個妾。你想要兒子,我便偏偏不如你願。”
“兒子到底有什麼好!我的玉兒,蘭兒,哪怕是她!”她擡手指向孟晚歌,嘶吼道,“哪一個不比你的兒子強?”
她搖搖晃晃從地上站起來,滿臉的凄然:“柳承業去找林歡月也是我安排的,我就是要讓你知道,你這輩子不可能有兒子,唯一的兒子還是替别人養的。”
“阿茹……”柳承業見她這副模樣,一顆心像是被人放在油鍋裡烹。
聽到這裡,溫澤癱坐在地上,滿是淚水的眼睛裡目光渙散,唇舌不自覺地打顫,半晌他才聲嘶力竭般發了瘋地大喊:“瘋了!你瘋了!來人,快來人把這個瘋婦……把她……”
後面的話他怎麼也說不出來,或許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顧華章卻大笑起來,她衣襟淩亂,發髻松散,看着倒真像是個瘋婦。
“把我怎麼樣?溫澤,你别忘了,你的妾室、你的孩子全都靠着我母家養活。若沒有我揚州顧家,你靠什麼能在京城置這麼大的宅子?你敢殺了我?還是敢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