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一過,風中便帶了夏日的燥意。京城渡口的行人紛紛,不少人額頭上都冒出細汗。
明明已經是和來時截然相反的節氣,孟晚歌卻覺得心底生寒,看那江水比隆冬臘月都還要冷。
等幾個仆從将她的行李都擡上船,她才領着秋月也登上了這艘回蘇州的小船。與來時的高帆大船不一樣,這次回去隻租用了一艘稍有些寬敞的客船,船上隻有她、秋月和幾個仆從,倒也夠用了。
“趙小娘是舍不得錢,不知道掏了多少到自己腰包裡去。”秋月從一見到這船就有些不滿。
這些年溫家仗着揚州顧家,在外面也有了不少鋪子,每年租出去的銀兩便不可細說,哪裡能一艘大船都租用不起,明擺着是磕碜人。
孟晚歌側頭看她鼓起的腮幫子,忍不住擡手戳了戳:“她窮慣了,怕是聽到那些大船的租金都吓一跳。我們是回蘇州看望嬸嬸的,又不是一路享樂,無事的。”
“可是……”秋月偷偷看了孟晚歌一眼,洩了氣,“算了,小姐您昨日便沒怎麼睡,等開船了便歇一歇吧。”
她知道自家小姐是擔心秦夫人才寝食難安,之前在蘇州的時候,溫家的人從未将小姐放在眼裡,隻有秦夫人會對小姐和顔悅色,小姐難過也是在情理之中。
隻是她更擔心小姐的身子熬不住。
船隻從京城一路南下,并不像是來時那般風平浪靜。初夏的雨水更是多起來,連帶着風都野蠻了一些。原本隻要半月的水程,此番恐怕要多走不知道多少時日。
又一場大雨後,孟晚歌穿了件披風便要去甲闆上透透風。
雨後的江面并不平靜,高高的浪一片壓過一片,在漆黑的夜裡互相追逐,看起來竟有些别樣的野趣。江風急急,她的披風揚在風中發出獵獵之音,給空曠寂靜的江面添了生氣。
秋月在一旁憂心道:“小姐,雨後風大,我們還是進去吧。”
孟晚歌沒說話,一側頭卻看到不遠處駛來一艘船。那船身不高,艙内未點一盞燈,黑漆漆地隐在江面上,叫人看不清那艘船的整體樣貌。
“那艘船是不是朝我們來了?”她微微眯眼,不确定地問了一句。
甲闆上的仆從船工都一齊朝她說的方向看過去,在看清果真過來一艘船後,船工們大驚失色。
“不好!遇上水匪了!”有船工大喊一句。
甲闆上的仆從連忙圍到孟晚歌身邊來:“五小姐,快回船艙去。”
孟晚歌從未遇上過水匪,對水匪的了解也多是聽人提起或是從戲本子裡看到,此時也不免慌了神,帶着秋月趕緊往船艙跑去。
艙内油燈明亮,她一進去便被晃了眼。
那水匪的船上未點一盞燈就是為了讓江上其他船隻注意不到他們靠近,而這艘船上燈火通明不僅十分顯眼,還恰恰說明船上之人不是什麼用不起油燈的窮苦百姓。
孟晚歌立馬上前一口氣吹滅了桌上的燈,艙内很快黑下來,隻有小窗外洩進來幾縷月光勉強能視物。
秋月被突如其來的黑暗吓了一跳,她下意識抓住了身旁孟晚歌的手:“小姐?”
“快去讓人滅了船上的所有燈!”
孟晚歌來不及說其他,拉着秋月走出去。
把船上的燈都滅了,這艘船也能像那艘水匪的船一樣隐匿在江上,那水匪想要上船應該也要費些功夫。在前面的渡口停泊時,她注意到在她們這艘船不遠處也有一艘南下的船,隻要拖住時間等着那艘船前來說不定就能得到營救。
孟晚歌心中盤算着如何躲過這些水匪,秋月已經聽了她的吩咐讓仆從将船上的燈都滅了。
方才還燈火通明的一艘船,頓時成了一艘黑船。
與此同時,不遠處的水匪也注意到了這邊的變化。站在船頭男人臉上有一道三指寬的刀疤,從眼角一直延伸到顴骨,看起來十分駭人。
他身旁的幹瘦男子道:“老大,他們是不是發現我們了?”
刀疤男惡狠狠瞪他一眼:“還不是怪你磨磨蹭蹭,趕緊靠過去,等會到嘴的肥羊跑了,老子宰了你。”
幹瘦男子連連稱是,退後幾步轉身朝另一邊跑去。
孟晚歌這邊熄了所有的燈後,連忙又跑到船艙後方,讓仆從們取出船上備用的竹筏,一旦有水匪登船,她們便放筏子下去逃命。
一群人縮在船尾,仆從們都手持刀棒,各個大氣不敢出。這些仆從也隻是些普通家丁,從未見過這般陣仗,到時真正面遇上水匪,想來也是不堪一擊。
孟晚歌覺自己運氣實在是不好,默默握緊了袖子裡的小剪刀。
早知道會有今日,當日裴寂提出給她送一把匕首她就不該回絕,哪怕自己去買一把也好。
這邊死寂如水,那邊卻突然傳來船工的驚呼聲。
一支箭從夜裡飛來,直直射在一名船工的腦袋上,那船工當即斃命。孟晚歌等人雖看不清前方發生了什麼,也猜到是水匪要上船了。
“小姐,快走!”秋月連忙将孟晚歌推到木筏上,“快快快,快放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