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的巧合,多是人為。”裴寂将面前的一碟百花糕推到孟晚歌面前,滿眼都是灑了碎光的笑意,好似外面的一切都與他無關,隻有眼前這個人值得他駐足。
孟晚歌點點頭,她也是這麼覺得。
這間茶肆本就處處透露着詭異,還突然鑽出來一個斷手乞丐。揚州遇上的那個小乞丐好歹是在鬧市,初次見時也不覺奇怪。可這茶肆前不着村後不着店,一個斷手又不能說話的小乞丐是怎麼知道這兒可以行乞的呢?
可惜她如今當務之急是去湖州找柴玉白,不然還真想看看這茶肆裡在搞什麼鬼。
想到這裡她低頭看向裴寂推過來的百花糕,似乎是怕她不敢吃,最上面的一塊已經被裴寂拿起來正吃了一口。她便也放心地拿起一塊喂進嘴裡,甜膩的味道很快在嘴裡漫開,令她忍不住舒展眉頭,這裡的百花糕竟比她在宮裡吃到的也不差。
難怪進店的人這麼多。
裴寂原是不愛吃這些甜膩的糕點,可每次與孟晚歌坐在一起,見她一副好似被甜到心尖的模樣都會忍不住也跟着吃幾塊。
一碟百花糕很快便被二人吃光了,孟晚歌垂眼看着光秃秃的碟子油然升起一股愧疚感。
秋月還沒吃到。
她連忙讓秋月喚來店小二,又将桌上的點心重點了一遍。往日她都是讓秋月跟她同桌吃飯,今日有裴寂在她便不好招呼秋月過來坐,隻好讓店小二重新支一張桌子。
“不必了。”裴寂看穿她的心思,對秋月和聞風道,“過來一起坐下便是。吃了好趕路。”
秋月自然是歡喜應下,二話不說便坐到了孟晚歌身旁,聞風卻是往後退了一步,最後在裴寂如和煦春風般的眼神注視下才硬着頭皮走到他身邊坐下。
孟晚歌沒再提方才樓下的乞丐,她知道提了也沒用,若是裴寂當真要留下來查這事,怕是會耽誤她去湖州,秦婉君的病已經拖不得了。
她不提,裴寂好似也沒多大興趣,就安靜地坐在對面喝茶吃點心。
裴寂吃東西的時候很斯文,素長的手指撚着點心,一次隻咬半塊。陽光從窗戶外面落進來,正好落在他手中剩下半塊點心上,幾乎能看到上面整齊的牙痕,孟晚歌看得出神,不自覺耳根子都熱起來。
不知看了多久,孟晚歌才猛地覺得自己失禮,剛想移開視線卻又撞上裴寂的目光。
除了在普渡寺見到裴寂的第一次,好像每次他的眸光都是這般,輕柔如春水,看着她便好像是在看着一樣失而複得的寶物。
總是讓她無處遁形,臉熱心跳。
“裴、裴公子。”她不敢再看他,垂眸看着桌上所剩無幾的糕點,移開話題,“你的表字是什麼?”
這個話轉得有點生硬,但他方才提起後,她便一直想問。
不曾想問了半晌也聽不見回答,她輕咬唇角,急聲解釋道:“若是跟他人說你是我父親故人的兒子,少不了要通報姓名,我先問好方能應對。”
裴寂看向她紅得快要滴血的耳尖,忍不住輕笑了一聲。
她聞聲擡頭,正好聽到裴寂輕聲道:“思昭。”
“嗯?”
“我的表字,思昭。”
“裴思昭?”孟晚歌将這三個字念了一遍,點點頭,“這名字真好聽,為你取這字的人一定對你寄予了很大的期望。”
裴寂扶着茶杯,指腹輕輕在杯沿上敲了敲,聽到孟晚歌誇贊他的名字也并沒有表現出十分歡喜,隻是眼底有暗流湧動,最後化在眼角:“的确是,有很大的期望。”
而這個期望,隻有他自己知道。
“不過如今你也不負衆望,是天子近臣太子老師,又剛正不阿是個好官,給你取字的人也一定很欣慰。”孟晚歌由衷地感歎。
裴寂看着她,微微揚起唇角:“嗯,他很開心。”
她沒擡頭,卻好似也感受到了他的目光,隻點點頭沒再說話。
屋子裡又靜下來,幾人很快将桌上的糕點吃了個七七八八,便要繼續趕路。孟晚歌戴上帷帽跟在裴寂身後走出廂房時,正好碰到了店小二端着茶水上樓。
店小二連忙側過身子讓路,不懷好意地看了孟晚歌一眼後,才哈腰點頭道:“幾位慢走。”
裴寂眉頭微不可見地擰了一下,側身将孟晚歌擋再身後,護着她下了樓。
之前看到的斷手乞丐此刻正蹲在門口,一見到有人要走便咬着碗上前來,他也不攔在人身前,隻晃着碗跟在身旁,吚吚嗚嗚地叫着,叫人看着可憐極了。
有了方才那一幕,店裡的人不好再趕人,也就任由他去了。短短一會的時間,那破碗中已裝了一些銅闆,甚至還有塊碎銀。
裴寂見那乞丐要上前來,他快走兩步将人和孟晚歌隔開來。
“秋月。”孟晚歌見狀到底是有些不忍,從秋月手中接過一塊碎銀輕扔到破碗中。
小乞丐見狀不再出聲,立馬跪到地上磕頭。
孟晚歌不是活菩薩,卻很容易心軟。在看到小乞丐那雙好似被絕望侵染的眼睛時,她側身對裴寂道:“我覺得這事不簡單,要不你留在這裡,讓聽雨跟我走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