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在官道旁的茶肆,如果真的有古怪,定是跟這一帶的官員脫不了幹系,裴寂很應該要查才是。
本來她去湖州也跟裴寂沒有關系,隻需要一個聽雨保護她的安全便可以了。
裴寂似乎并不意外她會這麼說,隻橫在她和小乞丐中間,擡手用食指輕輕壓住她那被風揚起的帷帽紗角。
“走吧。”
他的聲音輕柔,沒有絲毫催促的意思,隻是想提醒她不該在這裡多作停留。
原本已經不磕頭的小乞丐,在他說了這句後又開始“砰砰”磕頭,甚至比剛開始還要用力,剛磕了幾下額頭便紅了一片。孟晚歌越過裴寂,和那小乞丐求救的眼神對上。
“可……”
她的話剛到嘴邊,被裴寂輕聲打斷:“去湖州的路還遠着,我們要趕着天黑前到下一個驿站歇腳,走吧。”
這句話有了點催促的意思。
孟晚歌卻聽出了話裡有問題,她擡頭看向裴寂,隻見他依舊一副從容帶笑的模樣。
這話不是說給她聽的!
可他的聲音這樣輕,除了她能聽到就隻有他身後那個小乞丐了。
那小乞丐的耳朵……她心中了然,便也不再多說什麼,點了頭跟裴寂繼續往外走。
聞風已經先一步将他們的馬車趕了出來等在不遠處,孟晚歌走近才發現沒看到裴寂的馬。
難道裴寂要和她一起坐馬車?
雖說她的确說過什麼他救過她的命,她并不該在意那些名節的話,可是孤男寡女擠在一個馬車裡也太不合禮數了。而且她若是真答應了,難保他日後想起來不會覺得她是個不自尊自愛的人。
亂七八糟的念頭在她腦子裡過了一遍,回過神來時她已經站在了馬車前。
她下意識道:“不行。”
突如其來的一聲讓在場三人都愣了一下,正要扶着她上馬車的秋月連忙問道:“小姐,怎麼了?”
她愣愣側頭看一頭霧水的秋月,又看向好似壓着嘴角的裴寂,一時隻想當場挖個地洞鑽進去才好。
“騎馬太招眼了,我與聞風一起駕車。”裴寂已經用襻膊将自己的寬袖束好,接過一旁聞風遞過來的馬繩,雙手扯了扯,淺聲揶揄道,“五小姐放心,由我駕的馬車是最穩當的。”
孟晚歌頰邊滾燙,咬着唇點了下頭,扶着秋月的手趕緊上了馬車。
等她和秋月在車中坐好後,才從外面傳來一聲輕笑。
随着一陣銀鈴輕搖,馬車緩緩駛上官道。
秋月小聲問道:“小姐,裴大、裴公子在笑什麼啊?”
孟晚歌随手從一旁摸了一本戲折子打開擋在面前,搖頭:“不知道。”
這個裴寂好似每次都能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明明自己剛剛什麼也沒說,他卻好像是一眼就看穿了。
實在是丢臉。
裴寂似乎對她特别了解,她卻對裴寂知之甚少,甚至連表字都是剛問出來的。這樣一來,他們之間的往來她就會像剛剛這樣占據下風。
她暗暗捏緊戲折子,決定等回京城後一定要找崔關月他們好好了解一下裴寂這個人才行。
說起來,裴寂之前說要讓她進宮進學,提過一次後便再沒音訊,也不知道進展怎麼樣了。據她所知,想要進宮入學必須得是勳貴高官子女,她如今一個五品小官的女兒,就算是裴寂怕也難辦。
改日找個機會問問。
她腦子裡想了許多事情,一會想該如何請到柴玉白,一會又想到那個乞丐為什麼能聽得見,手中的戲折子一個字都沒看進去。
午後的太陽柔了一些,但也将這座馬車曬得暖烘烘的,沒過多久,她手中的戲折子滑落下去,砸在馬車裡“砰”地一聲。
“怎麼了?”裴寂沒有掀開簾子,隻貼在簾外問了一句。
秋月連忙将戲折子撿起來,又從旁邊拉過一條薄毯輕手輕腳蓋在孟晚歌身上,壓低聲道:“是小姐睡着了。”
她說完後,便覺得馬車緩了下來。
馬車外的風聲變小了,車内安靜得能聽到孟晚歌均勻的吐息聲。秋月雙手支着腦袋,靜靜地看着孟晚歌那張沉睡的臉,忍不住勾起嘴角。
她的小姐,終于可以像這樣安心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