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曉罍騎着電瓶車從山下追上他的時候,祝懷星正站在一道分岔路口遠眺群山。忽略眼中洩出的些許茫然,倒是顯得身影修長,面容沉靜,一派從容。
趙曉罍穿着雨衣,遠遠就喊他:“哥,你這是迷路了嗎?走錯路啦,這不是去老宅的路。快下來,我騎車帶你去。”
祝懷星慢慢向他走來:“沒事,我就是看這邊風景好,上來看看。”
趙曉罍不疑有他,“确實,咱老家啥都不行,就這自然風光,那是絕對沒話說,一年四季,晴天下雨,都美得很,就是太窮啦,唉。”
祝家祖宅建在蒲吾村東南邊山地一小塊平地上,最近的一戶鄰居也在一公裡以外。據說是清末時候,祝家老祖宗為了躲避戰火,分支内遷避世時修建的。
祝家祖上是杏林世家,從已故的祝老爺子往上數三代,皆是中醫國手。祝老年輕時,還曾被請去給省長看過病,可惜幾個孩子沒一個傳承他的衣缽。
整座老宅占地極廣,是雲滇省典型舊時民居“一顆印”樣式,被稱為南邊的四合院。
宅邸是二層樓高的中式建築,大門居中,繞過門廊處的蓮花戲鯉的屏風,便是寬敞的天井。天井四周有三面房屋合抱,一樓正中是待客的堂屋,左右是正房兩間。兩廂是稍矮些的四間耳房,以前是作廚房、糧倉、雜物間和牲畜欄圈的用途。
二樓布局基本一緻,但面向天井一側均挑出腰檐,有三米寬的檐廊作為通道。房間大多作卧室和書房,唯有正中原先是祭拜祖先和供奉神明塑像的祖堂。如今先祖的靈牌早已被遷到了村中祠堂中,剩下的隻有一尊外婆曾供奉的山神塑像。
祝懷星四周走了一圈,整座大宅院久未住人,但意外得沒有荒草連天,枯枝敗葉的凋敝,想來是有人清理。歲月流逝的痕迹隻在散落一地的青磚黛瓦、殘破腐朽的門窗、朱漆殘損的雕梁畫棟間窺見。
兩人最後穿過堂屋,跨過一道月牙門,來到後院。整個後院占地大約有三畝,從前是外公的藥植園、外婆的花果園和菜園、以及懷星小時候的遊樂園。不同于前庭的寂寥,後院一派生機盎然。
園中最顯眼的是東南角屹立的遮天蔽日的古桑樹,綠意淩然,在冬日裡都不見絲毫枯敗。院中鳥鳴清脆,擡頭望去,枝葉陰翳間露出鳥巢的蹤迹,看來有不少鳥雀在這裡安了家。
趙曉罍盯着這滿樹的鳥巢,誇張道:“哥,你這房子不請自來的租客很多啊。這麼多鳥,吵得很,還吃果子,可不能白住。我媽說這大桑樹以前結的果子可多可甜了,但是每年盯着時間過來摘都沒見果子,估計全都被這群外來的鳥兒嚯嚯光了。”
祝懷星被他逗樂了,也開玩笑:“這食宿條件真不錯,看來我得收點房租啊,畢竟現在經濟下行,主人家還是個無業遊民,得搞點手段創收。”
兩人說說笑笑,也沒注意到周圍的鳥叫聲有一瞬間的停頓,但也隻是一瞬,便恢複了熱鬧,隻不過聲音比之前小了些許。
翌日清晨,祝懷星醒來後,習慣性開窗通風。一瞬間,仿佛現實嵌入了五光十色的光影特效,陽光下有什麼東西晃得他眼睛睜不開。
他阖目,等到眼前的刺目感過去,眼睛稍微适應了外頭的光線,才微微睜開眼。而後便被眼前不可思議的一幕震驚地愣在原地,嘴巴微微張開,忍不住輕蹦出一句:“我靠!”
祝懷星狠狠關上了窗,懷疑自己還在夢裡。别說,這天降橫财的夢有夠離譜的,但确實很美。
冷靜了幾秒鐘,又把自己大腿掐紅了一大片後,他又唰地一下推開窗。很好,眼睛依舊受到熟悉的光線暴擊。祝懷星眼睛微微眯着,驚訝又狐疑地盯着窗台上五顔六色的寶石。
如果他沒看錯的話,這裡頭,藍如大海的應該是海藍寶石,旁邊是紅得透亮的紅寶石,綠幽幽的祖母綠石格外矚目,紅得滴血的是雞血石,青綠相間的綠松石,黃澄澄的琥珀……
亂“石”漸欲迷人眼,眼前的每一顆石頭雖然個頭不大,但都散發着寶石級别的晶瑩剔透,絕對價格不菲。
“啾啾啾!”
“咕咕咕咕~”
“嘎嘎……嘎嘎……”
“咻!咻咻~”
各式各樣的鳥鳴聲在窗邊響起,仿佛在提醒着被财富迷了眼的人類它們的存在。
祝懷星擡頭看着桑樹上熱鬧的鳥兒們,又低頭看着滿地的寶石,陷入沉思,“你們這是雀鳥會議?這些是場地租借費?還是夥食費?”
似乎是見他沒動作,從衆多羽毛五彩斑斓的鳥雀中,飛出了一隻烏漆墨黑的大烏鴉。烏鴉一雙眼睛炯炯有神,非常有靈性。它邁着爪子穩重地走到祝懷星跟前,低下頭,用彎曲的鳥喙推動一顆金色的琥珀,滾動到他的手旁。接着是綠寶石,紅寶石……
雖然人鳥語言不通,但是顯然這大烏鴉動作很霸總,用意更明顯。
人類,這是我們給你的,收下!
祝懷星難得有些傻,“真給我啊?”
仿佛是完成了一項重大任務,所有鳥雀叽叽喳喳,拍拍翅膀,以大烏鴉為首,歡快向天空飛去,背影莫名透着一股松了一口氣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