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落在屋頂的青瓦上,發出略顯沉悶的聲響,好似夜裡神秘雜亂的鼓聲。祝懷星站在檐下,看廊下雨水彙成簾,在天井石闆上砸出一朵朵銀白色的水花,心神莫名有些躁動不安。總覺得這場雨,來的不是時候。
兩人分享完熱氣騰騰的烤紅薯,就各自道晚安回了屋。下午回程是祝懷星全程開回來的,許久未開車,此刻他已經有些累,洗漱完便早早歇下了。半夜,有風從遠方的高原呼嘯而來,化作金沙透過窗縫悄然覆上床上沉睡的人。
灰白色的天穹壓得極低,仿佛伸手就能摸到雲層裡凍結的冰碴。雨夾着雪花翩翩落下,一片泛着銀色的冰原向四面八方延伸,直到與天際線融成混沌的灰。在這蒼茫暗淡的天地中,那群停留的黑白颀長身影格外顯眼。
那是一群南遷來越冬的鶴,通體大部分呈灰白,唯有頭頸和尾羽像墨水一般,細長的腿像是畫紙上水墨的筆鋒。
但那又不是正常的鶴,巨大的白色翅羽被雨水打濕,它們在冰面上遲緩蹒跚。黑曜石般的喙機械地啄擊冰面,發出空洞的“笃笃”聲,隻為了敲開被冰覆蓋的沼澤,尋找飽腹的食物,慰藉多日未進食的胃。饑餓籠罩着它們,将這群高原精靈一步步拖入死亡黑霧的籠罩。
寂靜的空間裡,突然響起了輕微的 “咔咔” 聲,仿佛有人用指甲輕輕刮過玻璃。随着這股聲音漸漸清晰,冰面逐漸綻開蛛網似的裂紋。一聲清脆、寒冷的碎裂聲後,随之而來的是撲通的水花聲和凄厲的長唳。
“扣扣、扣扣”——睡夢中的人猛然從床上坐起,他的瞳孔渙散無神,意識仍停留在夢裡。他好似那落水的黑鶴,正煽動巨大的翅羽,在水中掙紮,被鋪天蓋地的絕望困住……
“扣扣、扣扣——”窗外的敲打聲急躁起來,祝懷星被喚醒,喘了口氣,這才徹底回神。明明是寒冷的雨夜卻出了一身汗,後背汗津津地貼着睡衣。他看向聲音的來源,雨夜無月,樹影搖動,窗外正蹲着一道巨大的黑影。
汗毛豎起的祝懷星:……
“啪——”床頭昏黃的光線驅散了雨夜恐怖的氣氛。祝懷星下床打開窗,窗台外一隻黑色的大烏鴉揣着鳥爪,母雞蹲在那裡,身上的羽毛倒是一點都沒被雨水沾濕,此刻炯炯有神地瞅着他。
“是你啊,烏鴉老大,半夜找我做什麼?”
黑烏鴉對他的回應是站起身,從被擋得嚴嚴實實的身後用鳥喙叼出了一個熟悉的小竹篾。竹篾裡裝滿了桑葚、李子,甚至還有松果,堆得尖尖的快要掉出來。竹篾被爪子輕輕推向祝懷星一側,示意地“嘎”了一聲。
祝懷星摸了摸身上的雞皮疙瘩,哭笑不得:“你們鳥界送禮流行三更半夜送嗎?”
他接下了這個疑似回禮的竹篾,黑烏鴉就拍拍翅膀,潇灑地往後院飛去。祝懷星看着鳥影消失在黑牆青瓦後,巨大的黑色翅膀那樣肆意,讓人無端聯想到夢裡那群被困在冰面上赴死的黑鶴。他輕歎一聲,輕輕關上窗。
看了下時間,已經清晨五點了,他也睡不着了,索性提着這一籃子的回禮去了廚房。
這些應該都是從家裡的果樹上摘的,前兩天他就發現了,大冬天的,後院好多果樹都開了花,瞧着像是要結果的樣子。黑烏鴉送來的李子半青不熟的,果皮上還暈着翠生生的光,個頭不大,像綠葡萄一樣。嘗了一個,果然很酸,就是奇怪這種李子沒有核。這種不能當水果吃,會酸倒牙,做成李子撒撇汁蘸米線倒是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