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直像做夢一樣,她就這樣突然出現在眼前。
明明整整半個月,他都沒有在學校裡遇到她。
溫拂容閉上眼睛,一秒後又睜開,不敢相信謝沛然的存在。
但她确實存在,就在眼前,近在咫尺,觸手可及。
眼睛忽而一酸,喉頭哽咽,溫拂容的聲音酸澀到極緻:“……對不起。”
對不起,欺騙了你。
對不起,能不能……
再給我一次機會……
溫拂容有很多話想說,千言萬語堵在喉嚨,争先恐後想要說出來。
但他隻是重複着:“對不起。”
所有的話都彙成這三個字。
他覺得自己也隻能說這三個字,他好像沒有資格——再去乞求一次機會。
可心底仍然有一絲希望。
希望謝沛然可以原諒他。
原諒我。
不要分手。
他如此希冀着,祈禱着。
但謝沛然慢慢地擡了眼,眼中冷淡非常,她隻回了一個簡單的音節:“哦。”
然後,又面無表情地補上一句:“你是該道歉。”
希望破滅。
心一下墜到谷底。
謝沛然的态度再鮮明不過。
她不原諒。
溫拂容眼裡的光一度一度暗下來,胸腔裡蓄滿了酸澀苦楚,煎熬着肺腑,他慢慢垂下頭,烏眸裡漸漸起了一層霧氣。
他咬着唇,努力維持着表情,不想在她面前失态。
聲音沙啞低沉,尾音帶着一點哭腔:“是啊……我确實應該道歉。”
耳邊風聲翻卷,對面沒有回答。
華燈初上的時節,林蔭道旁還有不少行人走過,依偎的情侶,壓馬路的女生,勾肩搭背去打球的隊員。
人聲交織成一片。
隻有他們這一小寸地方,氣氛安靜而死寂。
幾秒後,溫拂容聽見謝沛然問:“說完了?”
她的聲音清淺,一如既往,平淡得幾乎沒有情緒。
溫拂容不知道還要說什麼,便輕輕地點了下頭,眼角一滴淚跟着動作晃出。
他很久沒哭過了,上一次哭還是因為司澤和溫馨兒婚變。
因為一直被人嘲笑是個女孩,他刻意地往男生的方向靠,打球,健身,學理科,遇事不要哭,再疼也忍住别哭。
可是——都到了這個地步。
哭也沒什麼吧?
或許這就是最後一次交集了。
以後再在校園裡遇到,就要像初中時那樣,形同陌路。
溫拂容伸手擦掉眼角的淚,讓眼睛不要發紅,又調勻紊亂的呼吸,讓自己能夠喘上氣來。
不要,也不想在最後一次交談上這麼狼狽離場。
他收拾好情緒,緩慢地擡頭,不期然對上謝沛然的眼。
謝沛然的眼漆黑而深邃,同他對視着,分毫不讓,見他不說了,她懶洋洋地道了句:“行,到我說了。”
似是想到什麼事情,謝沛然冷笑一聲,眉眼間都結了一層薄薄的冰,她咬着牙,一字一頓道:“聽說。”
“你到處和人說——”
“我們分手了?”
“……”
溫拂容聽得一怔。
謝沛然盯着他,又問了一遍,語氣不善:“是嗎?”
沒有想到她居然是問這個,溫拂容愣了下,想到中午和麻小輝的對話。
——“……差不多分了。”
他好像,确實說過……但他的用詞比較嚴謹。
準确來說,是到處和人說他們快分了。
“真行。”
謝沛然嘲諷的話語把他從記憶裡叫起來,溫拂容張了張嘴,但又覺得沒什麼可反駁的。
就算默認了此事。
但下一秒,謝沛然的眉揚起,話中諷刺更盛:“真沒想到。”
……沒想到什麼?
“我還有被分手的一天。”
……被分手?
溫拂容大腦宕機,反應不過來她在說什麼。
被分手……什麼叫被分手?
等等,難道他的話傳出了歧義,别人覺得是他甩了謝沛然,讓謝沛然覺得丢臉嗎?
……
不能吧?
……
好像是有可能。
溫拂容猛地擡眼,對上謝沛然不爽的神情,好像對這件事耿耿于懷。
他連忙否認:“沒有——”
複又指向自己,認真地糾錯:“是我被分手了。”
“……”
謝沛然看過來,眸中漆黑更甚,似乎帶着隐隐的不悅。
見她沒有說話,溫拂容便繼續誠懇道:“如果,如果别人問起來,就說我們是和平分手吧,或者,說你甩了我也可以。”
溫拂容的聲音很輕,他垂着眼,姿态卑微到極緻,卑微到塵埃裡。
——但謝沛然并不覺得感動。
相反,她有點無語。
無語到,有點想笑。
她盯着溫拂容看了幾秒,蓦地笑了:“你還挺大氣。”
聽起來咬牙切齒的。
又像是陰陽怪氣。
溫拂容怔怔的,沒聽明白,隻好溫吞地否認:“沒有……本來,也是我的錯……”
一聲極輕極淡的歎息落在耳旁。
堵住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謝沛然擡起步子,忽然向他走來。
對峙的平衡一下被打破。
謝沛然走路不像貓那樣沒有聲音,又敏捷又輕盈,相反,她走路總是一下一下地踩着地,發出存在感很強的響聲。
而溫拂容聽得見這些響聲。
所有感官都聽得見。
心髒猛烈跳動,因她的拍子而起伏跌宕,腎上腺素飙升,溫拂容的呼吸紊亂,鼻尖嗅到的,屬于她的氣息也越發濃烈。
距離更近了。
她要做什麼?
溫拂容混沌不清的大腦裡,隻有這一句話格外清晰。
謝沛然在他跟前停下。
溫拂容的呼吸也跟着一停。
謝沛然在他眼前蹲下。
然後伸手——
摁了下他的膝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