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拂容是在年初一的晚上回來的。
他進了客廳,換下鞋子,開了燈。
謝沛然蓋着被子睡在沙發裡,聽到動靜,似有所覺地翻了身。
她迷迷糊糊地睜眼,隐約看到眼前的人臉,卻又像是夢呓地叫他:“溫拂容?”
溫拂容在她面前蹲下,很溫柔地“嗯”了一聲。
“溫拂容?”
“嗯,是我。”
她一連問了三次,像是清醒,又像是還在夢中。
謝沛然半垂着眼皮,語氣聽不出情緒:“你回來做什麼?”
溫拂容輕柔地将她的頭發捋至耳後,看着她說:“回來陪你過年。”
他低下眼,緩慢地吻了吻她的眉心,溫熱而真實的觸覺,讓謝沛然的神識逐漸清明起來。
溫拂容看着她烏黑瑩潤的眼眸,輕聲道:“新年快樂,起來吃碗面再睡吧。”
他說完就要站起身來,卻忽然被往前一拉——
猝不及防被她伸手抱住。
用力地,緊緊地抱住他,好像隻要她一松手,他就會消失不見,又好像,他是她千辛萬苦尋覓來的寶藏。
所以至死也不肯放手。
溫拂容愣了一下,很快,他擡起手,慢慢地回抱住她,輕拍她的背。
他閉上眼,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嗓音輕掃:“怎麼了?我在。”
謝沛然埋在他的脖頸裡,一聲不吭,溫拂容能感覺到她帶着熱氣的吐息,帶着一點兒微顫,都埋在脖頸裡。
“對了。”他說,“怎麼睡在客廳裡?在這裡睡不冷麼?”
“不冷。”
溫拂容聽到她極快地放出聲來。
她的聲音一開始有些澀,好像哽住,後面卻輕開,好像無數愛意一齊上湧,聲音裡是鋪天蓋地藏不住的悸動。
“我想早點見到你。”
溫拂容聽得一怔。
“我想你回來的第一時間,就可以見到你。”
“溫拂容。”
“嗯,我在。”
謝沛然慢慢地擡起頭來,看向他,眼眸黑而發亮,像浸了一池子朦胧的月光,她開口,說:“我好想你。”
溫拂容怔了一秒,旋即擡眸溫柔地注視她,唇角笑意鋪開,語氣輕而柔道:“我也很想你,沛然。”
很想你,所以,連夜趕回來,不懼風雪凜然。
*
頭發濕答答的,還在往下滾落水珠,溫拂容拿過毛巾擰了擰,順手關掉花灑。
浴室門打開來,他有點兒詫異,謝沛然還沒有回房間睡,坐在沙發上,一隻手支着下巴,不知在想些什麼。
“你怎麼……”溫拂容一邊拿毛巾擦拭頭發,一邊遲疑地開口。
謝沛然放下手,仰起臉看過來,顯然是在等他。
“今天是大年初一……”
“不是。”溫拂容笑了一下,糾正她:“過十二點了,現在是大年初二。”
頓了下,謝沛然接着說:“我沒想到你會這麼早回來。”
“你這麼早回來,阿姨他們……”謝沛然垂下頭去,聲音也染上幾分自責和愧赧。
剛才見到他的那一瞬間,極度的喜悅真的把她完全淹沒了。
抱住他的時候,都還覺得有幾分夢的不真實感,身體因巨大的喜悅而顫抖起來。
等吃完面,他進去洗澡,她又一個人獨處。
才冷靜下來,才意識到——
他本來,不應該這麼早回來的。
他應該呆在右華,和溫女士一起,陪在年邁的外公身旁,一起過個愉快而難忘的春節。
瞬間,自責的情緒又将她淹沒。
“沛然。”
鼻尖氣息一近,是獨屬于他的清香,聲音在頭頂響起。
謝沛然慢慢擡起頭來,他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她身前了。
“别擔心。”他說。
溫拂容的眼睛稍稍彎起,被水汽浸潤得柔軟而發亮,像被打磨過的潤澤的璞玉。
他看過來,目光溫柔和緩,帶着奇異的安撫人心的力量,對上這樣的目光,動蕩不安的心也平靜下來。
溫拂容知道她在愧疚什麼:“我和媽媽說了你的情況,她也覺得我應該早點回來的,畢竟外公那裡還有她陪着。”
而你卻是孤身一人。
語氣稍頓,他稍稍斂眸,神色轉而認真起來:“沛然,你現在要考慮的,要擔心的,應該是另外一件事情。”
另一件事情?
謝沛然有些茫然:“什麼?”
“你以後的生活。”
他聲音輕道。
溫拂容把毛巾放到一邊,短而柔軟的碎發已經弄幹了,蓬而輕薄地翹起,少許的水珠沾在上面,還閃着粼粼微光。
他側過身來,輪廓被冷光勾勒出清俊的線條,神色是罕見的嚴肅和冷靜。
他已經想了很久了。
“沛然,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一直住在這裡。”
謝沛然蓦然擡起頭來,看向他如黑海般安靜的眼眸,腦子裡有一瞬的空白。
他想讓她一直住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