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安靜了一秒。
謝沛然的視線從手機屏幕上移開,轉而對上他晦暗不清的眼。
黑眸褪去白霧,像被拉開輕紗的夜空,濃郁的黑頃刻間流向天際,星河倒轉,流星留下一道道燒焦的痕迹。
說不清是擔憂還是難過。
不想讓她走嗎?還是覺得……
謝沛然的眼睛垂下去,很快又擡起來,帶着點笑稍稍彎起,手上切蛋糕的動作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先吃蛋糕吧。”她朗聲道。
不管怎樣,這個生日她還是想完整地,完美地過完。
溫拂容接了蛋糕,很輕地“嗯”了一聲,斂下眉眼。
蛋糕的口味完全是按照謝沛然的喜好做的,濃郁而香甜的栗子泥,在舌尖暈出細膩的質感。
謝沛然咬着藍色的勺子,看着他有些消沉的表情說:“你不希望我回去嗎?”
“有一點。”他毫不遲疑。
“那你攔一下我。”她蓦地笑了。
“……”
溫拂容手上拿着吃了一半的蛋糕,有些迷茫地擡頭:“……什麼?”
“我說,你攔一下我。”謝沛然湊過去,在他眼皮子底下勾了唇,笑得張揚又肆意。
她的下巴微擡,顯得有些倨傲,眼底卻是爛漫的笑:“你攔一下我,我就留下來。”
他說一聲,她就心甘情願地留下來。
“……”
那邊陰郁的神色淡下去,倒并沒有浮上來高興的笑影,他隻是有些微怔。
半晌,溫拂容才歎了一聲:“沛然。”
他擡起眼,口吻格外認真:“我不會攔你,也不會勸你,我的希望隻是我的希望。”
“而我最大的希望,是你能夠永遠快樂。”
謝沛然坐回來,抿了下唇輕笑:“你覺得我回去會很難過?”
“你每次回家,都很難過。”他輕聲道。
“……”頓了頓,她輕哂一聲:“也是。”
謝沛然坐回去,把盤子裡的蛋糕吃完,手上沾了點奶油,她毫不在意地抹在溫拂容的臉上。
奶油小生。
她看着他笑。
末了,她又繼續漫不經心地問:“那你覺得,我會回去嗎?”
“你會。”
溫拂容的黑眸深沉,他伸手抹掉臉頰上的奶油,就着手吃掉,那點甜在舌尖化開,他緊繃的眉眼稍稍放松下來。
“為什麼我會?”
像是發現了一個新遊戲,謝沛然手指沾上奶油,又抹到他嘴邊去,她一邊抹,一邊輕松地笑:“你不是說了,我每次回家,都很難過。”
“大概是因為,你重情重義吧。”
他想。
大概是因為,她還是沒法割舍那份情感。
那份由血緣為契,數十年相處澆灌而成的,密不可分的情感。
“錯。”謝沛然否定得很幹脆。
溫拂容的嘴邊全是奶油,下巴也是,謝沛然認真打量着他有點滑稽的模樣,像個聖誕老人,她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然後吻了上去,舔了上去。
溫拂容的皮膚開始發燙,眼裡的黑色不停地抖。
但他一動不動,認命似地在原地讓她擺弄。
仿佛隻要她開心就好。
當然,她是壽星,壽星最大。
謝沛然的手不安分,一邊吻着,一邊就去扯他的衣服,摸他的後頸。
呼吸漸漸急促起來,兩個人身上都開始出汗,溫拂容像是忍耐到極緻,終于按耐不住地掙紮起來。
“我會回去……”
謝沛然松開他,淺色的眸子像夏日裡浸着冰塊的薄荷水,她伸出白皙的手指,緩慢地描摹他的唇。
“我會回去,因為我欠他們的撫養費還沒還清。”
隻是因為這個。
而不是其他。
迷離的眼眸漸漸冷靜下來,沉澱的冰塊在高腳杯裡輕輕晃動。
溫拂容仰着頭,白玉般的臉上沾上一層薄紅,他用黝黑的眼望着她,安靜地點頭:“嗯。”
第二天早上,謝沛然就回去了,她來的時候隻抱着電腦,去的時候倒還拎了個小包。
一大早,推開家裡的門,謝嘉麟還沒起,客廳裡隻有謝萍和謝德海準備上班。
“你還知道回來。”
謝沛然換鞋的動作頓了下,沒擡起眼去看她的表情。
謝德海拉了下謝萍,讓她少說兩句。
謝萍着急上班,其實也沒空和她說那麼多,最後隻随口問了一句:“你這段時間去哪裡住了?”
“一個朋友家裡。”
她聽見謝萍嗤了一聲,口氣稍稍發冷:“住别人家裡舒服嗎?好好的,不肯回自己家裡住。”
謝沛然沒有說話。
因為,住别人家裡,确實比住自己家裡舒服。
*
大二下的日子變得尤為繁忙,謝沛然把學生會的事情交給另一個部長和代理部長負責,勤工儉學的崗位也不得不推掉。
這段日子裡,她泡在實驗室,溫拂容則奔波于征文和辯論賽,為了入黨做準備。
謝沛然聽過一場他的辯論賽。
那是一個關于愛有沒有條件的辯題。
天氣很好,陽光穿過禮堂的玻璃采光頂,落了一地浮金碎影,金子跳躍過辯手的白色襯衫,随着他起身的動作落進領口。
溫拂容獨有的溫和銳利在這場辯論上展露無遺。
從沒見過他這樣落落大方的樣子。
謝沛然坐在台下想。
唇齒間針鋒相對,時間飛快走向終點。
結束提示音響起時,他的臉已經凝了一層細密的汗,輕顫的睫毛也洩露了心底的緊張。
但他并不急着擦汗,也不急着喝水平複心情,即将坐下的時候,他的目光轉向台下,有意尋找着什麼。
所幸,他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