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謝沛然就坐在第一排。
目光在空中無聲地交彙。
他輕輕地抿唇一笑,謝沛然就在想。
在想。
也許,這場辯論。
他是為自己而來的。
“您方舉例父母天然地愛着自己的孩子,但事實恐怕并非如此。不被期待誕生的孩子有很多,但即使是被期待降生的,父母愛的也未必是他,他們愛的也許是一個養老工具,一個哄人開心的寵物,這并不是無條件的愛。”
“愛有條件,但愛的條件并非無限擴張。我愛你,愛你的堅強不屈,愛你的豁達明媚,折服于你蓬勃的生命力,這些都是有條件的愛,但我絕不會因為你給我一百萬而愛你,因為那不是條件,那是欲望——我也很可能因為你沒能給我兩百萬而恨你。”
“我個人非常喜歡的兩句話,一句是‘愛是想觸碰卻又收回手’,二是‘愛是常覺虧欠,而非常覺虧損’。”
……
“聽到了嗎?”
溫拂容擦掉額角的汗,接過她帶來的冰奶茶,沒有發表拿獎的喜悅,也沒有分享剛才辯論過程中的心情。
他看着謝沛然的眼眸,隻略帶忐忑地問了一句。
謝沛然把喝完的奶茶杯扔進垃圾桶裡:“聽到什麼?”
溫拂容抿了抿唇,别過臉去:“沒什麼……”
他的臉又被掰了過來。
謝沛然看着他,唇角不自覺地勾了勾,問他:“哪句?”
溫拂容有些遲疑和猶豫。
但下一秒,她輕快明悅的笑聲在耳畔響起。
謝沛然伸出手整理他有些歪了的領帶,然後溫聲給出真正的答案:“聽到了。”
“兩句——都聽到了。”
我愛你,愛你的堅強不屈,愛你的豁達明媚,折服于你蓬勃的生命力,做最清醒的沉淪陷落。
*
沒有回宿舍,辯論賽結束後,謝沛然帶着他直達轟趴館。
轟趴館裡人聲鼎沸,複式的兩層小樓上下都有人在,女生們在KTV房裡唱歌,男生們跟着林榮在客廳打LOL。
“喲,怎麼學姐團建還帶家屬啊!”
一進來,就有人對着她和溫拂容打趣。
溫拂容乍一下進到陌生環境,整個人都有些緊繃起來。
謝沛然把他拉到身邊帶上樓,在樓上輕啧一聲回話:“我下半場就走了,不白嫖實驗室的經費。”
“哇,下半場就走——”
“那都淩晨十二點了——”
“淩晨回不了學校了,那學長學姐是去網吧還是酒店?”
“啧啧啧,那當然是……”
小客廳裡響起一陣起哄的聲音,有伴侶的表示理解理解,沒伴侶的則是痛苦哀嚎:“怎麼出來玩還要被當狗殺啊!”
林榮試着轉移目标:“我下半場也走。”
然後猝不及防被人踹了一腳,林榮轉頭一看,正對上一雙雙唾棄的眼睛,異口同聲的譴責:“渣男!!!”
“這才分手多久又找了下一個?”
“我替宋學姐不平啊!”
“我替汪學妹惋惜啊!”
“我……”
算了,不如再踹一腳。
又被踹了一腳的林榮:“……”
“呵。”林榮放下遊戲手柄,一聲冷笑,滿臉不屑:“我看你們就是嫉妒我有人追。”
“……”好想再踹兩腳。
二樓做成了卧室的樣子,有一張還算寬敞的小床和明淨的書桌,透明的玻璃擋闆圍起周邊。
下面熙攘吵鬧,這裡卻相對安靜,冷氣輕拂過臉頰,讓人昏昏欲睡。
“我們實驗室拿了計設省一。”
謝沛然呈大字型張開躺在床上,忽然轉過頭來看着他說。
像是刻意在讨要誇獎。
溫拂容從不吝啬他的贊美:“那很厲害啊,恭喜。”
“你知道我為了這個比賽熬了多少通宵,錯過了多少個和你的約會嗎?”
她翻過身來,開始把玩他脖子上的紅繩玉墜,滿眼歎息,似乎猶覺不夠。
“嗯,确實很辛苦。”溫拂容彎了彎眼睛,“明天你想去哪裡放松嗎?”
“我這個人呢,隻争朝夕,不負當下,與其考慮明天……”
玉墜在她手裡翻了個面,謝沛然擡起眼來,惡意地停頓了一下,然後眼裡漫開笑意。
“你不如想想我們下半夜去哪裡?”
她故意說的暧昧,想逗逗他。
那邊卻稍稍低了眼,像是認真思考了一會兒,才說:“去開房啊。”
“……”
謝沛然有一瞬的錯愕,然後手裡的玉墜掉下去,像冰涼的流星劃落。
溫拂容似乎不覺得有什麼不妥的地方,他神色認真道:“總不能去網吧?”
謝沛然把玉撈回來,勉強鎮定下來:“沒什麼,隻是,你之前不是覺得……”
“我沒通宵過。”他突然道。
謝沛然頓了頓,挑眉問他:“所以?”
這人不會覺得那種事情能通宵吧。
“所以……”他慢吞吞道,臉上帶着些許歉意,不太好意思地笑:“下半夜我想去酒店睡覺。”
“……”
“睡——覺?”
謝沛然一字一頓地咬着,有些麻木和荒謬地看着他,又覺得這确實是他能幹得出來的事。
不過,他想睡覺就能睡覺嗎?
謝沛然輕笑一聲,低頭,吻了吻他垂下來的玉墜。
再擡頭,就看見他白玉般的下巴染上粉色,喉結也滾了一下。
好像剛才她親的不是玉墜,是他分出來的一個枝節,靈魂的副本,另一個魂器。
她就蓦然上湧,仰頭,去親,去咬,去攀扯,去欣賞他極力克制的顫栗和言不由衷的眼尾泛紅。
然後在他的低聲呢喃中收起爪牙,像一個被滿足了餍欲的乖孩子安靜下來。
直到下面的人聲呼喚,才起身下樓去參加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