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原本僅是碧江一個渺小存在,依附在沉船的殘骸上,随波逐流,日複一日。
目睹無數靈船載着意氣風發的天之驕子與希望,越渡江水,直登青雲。
直到某個灰蒙的黃昏,一顆奇特的珠子落入江中,如同一道美味佳肴,誘惑着它。它本能地伸出觸手,将其緊緊包裹。
那是它第一次吃到如此鮮美的食物,其中怨念和未散的生氣讓它沉醉。
然而,那般美味并非日常可得,饑餓驅使它變得狡猾殘忍。
它開始誘惑江邊的行人溺水,每次成功的狩獵,都讓它更加強大,也更餓了。
逐漸,它學會潛伏在靈船之上,主動出擊。屢屢得手,也讓它進化出更高的邪智。
此刻,它又在這個獵物上聞到了如最初美味那般的香氣。
深深勾起它的食欲。
*
剛剛如此大陣仗動靜,附近雜役的房門卻沒有一絲動靜,顯然是事先得到了通知。
路無憂恍然大悟,難怪執事上午恨不得宰了自己,下午卻單獨分了一間偏僻房間給他,說是排剩的。當時他雖然有些奇怪,但得了便宜,也未深想,反而樂得自在。
原來自己被當成誘餌了。
“舔月!”路無憂厲聲喝道。
“吼——”舔月立刻化作銀狼朝水祟撲過去。
舔月按下水祟,鋒利的犬牙從它身上撕下一大道口子,水祟痛極,發出刺耳的尖叫,同時急劇收縮,壓成一條極細的黑線,以驚人速度從舔月爪牙下蹿出。
幾乎在水祟逃脫的一瞬間,路無憂手腕猛地一甩,骨刺破空疾射而出,但黑線靈活一扭,鑽進木闆間的縫隙,猶如魚入汪洋。
路無憂眼睛微眯,就要掘地三尺把它揪出來時,身邊的舔月突然抽搐倒地,路無憂心頭一緊,連忙俯身檢查。
舔月接觸過水祟之處毛色已轉為青紫,明顯是中毒迹象。
它随着路無憂身經百戰,早已有了抵抗一般詭祟毒素的能力,可見這水祟毒性之烈。
路無憂迅速往它嘴裡塞了一顆解毒丹藥,心疼地安撫着舔月,讓它趕緊變回腰間毛球休養。
等路無憂再次擡頭望向四周,木闆牆壁已覆蓋上一層厚厚石質白灰,密密麻麻凸起一簇簇鼓包,如同蜂窩般擁擠。
鼓包中央鑽出暗紅色枝蔓,如一條條毒蛇,在走廊中蜿蜒遊曳。
路無憂心下了然:怪不得。
這水祟本體是蚵沏仔[1],融合了劇毒水莽草,草木石殼,與行獸龜甲融為一體,從底部鑽入靈樓,讓人難以發現。
數道枝蔓像迅猛的鞭子一般,挾帶着刺耳的尖嘯,向路無憂抽打而去。
路無憂閃身躲過,落地時,一陣熟悉的眩暈突然襲來,炙骨劇痛迅速蔓延至五髒六腑。
——反噬。
路無憂眉頭緊皺,下意識用骨刺接下枝蔓的攻擊,并往後退去。原本他還想着能撐到若陽城,沒想到反噬比預想發作得更快。
反噬的痛苦已經開始在體内肆虐,每一下動作都如同刀割。
路無憂再一擊打退藤蔓後,額頭細密的汗珠已滑落至颌尖,他咬緊牙關,單手掏出儲物袋裡的丹藥,手不禁微微發抖。
淨靈丹隻剩最後一顆。
恰逢又一波灼熱疼痛自丹田深處湧上,路無憂手上動作一頓。枝蔓趁機偷襲,指尖丹藥被打飛,遠遠地落在了他身後的地面上。
路無憂一聲暗罵,抄起骨刺不甘示弱,反手狠狠刺入底下的枝蔓。
水祟驟然痛極,簌簌聲中,枝蔓飛快回縮,留給路無憂一小片正常的空間。
“呼……”
路無憂幾乎控制不住地跪倒在地,反噬的劇痛仿佛無數細密的針尖紮進骨髓。
體内冷熱交織,五髒六腑被撕扯,讓他忍不住發出細碎的喘息。
識海快融成了一團漿糊,混沌不堪。
水祟的包圍使得空間的空氣逐漸稀薄,路無憂呼吸困難起來,眼前的景象開始扭曲。
……要撐住。
……得趕緊找到水祟的核心……
“!”
漆黑銳利的觸手突然從地下爆裂而出,墨綠色劇毒光澤在尖端赫然閃爍。
路無憂呼吸一窒。
瞬息間,一隻剛勁結實的手臂猛然環住路無憂的腰間,輕松一攬,旋即将他帶離觸手的攻擊範圍。
昏暗中,路無憂勉強站穩了身形,他身後緊貼着一副寬大結實的身軀。兩人此時正躲在走廊的拐角處。
路無憂背對着那人,腰間被對方穩穩扶住。
“你……”路無憂喘着熱氣,視線邊緣隐約捕捉到一角雪白衣袍。
“别出聲。”
男人低沉的聲音在路無憂耳後響起,帶着幾分清冽,讓人不自主想要湊近。
兩人貼得如此之緊,以至于路無憂幾乎能感受到對方說話時胸腔的共鳴。
但他耳朵裡此時充滿了混沌的嗡嗡聲,無法分辨出具體的話語。
隻聞到對方身上疏淡的檀香,隔開了空中的惡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