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幾縷微弱天光透過窗紗,在屋内映出一片淡藍光影,晨光熹微裡勾勒出青色床帳内交疊的朦胧人影。
然而帳中毫無旖旎之色——
路無憂半邊身子蠻橫地枕着祁瀾,睡得天昏地暗,綿軟的衣袖被他不羁的睡姿卷起,露出一條柔白的手臂橫亘在祁瀾胸膛上,而下半身的腿,更是霸王似的将人牢牢攀住。
這厮睡覺本就不老實,前半夜還記着要把手腳放好,等後半夜熟睡後全然忘了要守規矩那套,徹底放飛,原先被他用來隔在兩人中間的抱枕早已被蹬到床腳某個角落。
被枕着的祁瀾心平氣和地閉目養神。
無他,唯習慣爾。
祁瀾也不是沒嘗試給身邊人糾正過睡姿,可均是徒勞,每回調整後那霸王甚至還越靠越近,直到溫熱輕柔的呼吸撲上他的頸脖。
祁瀾陰晦如墨的視線一寸寸描過枕邊人面容,許久,睫毛似鴉羽般收垂,将那欲望暗潮,斂于眼底幽潭深處。
既是對方“主動”,便不算破戒。
路無憂醒來時,臉上還殘留着幾道壓過被衾的睡痕,而祁瀾已在廳中誦完早經。
路無憂原本還擔心自己睡相極差,鬧出什麼笑話。
畢竟在青田村的時候,踹翻被子把自己凍出風寒乃是常事,後面跟祁瀾同睡,雖然是不踹被子了,但多了一個愛纏人的毛病。
好在這回醒來的時候,自己手腳正規規矩矩地擺着。
路無憂松了一口氣,起床梳洗完,坐在廳中與祁瀾商量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早上芳婆婆沒有過來正屋問候,聽小厮說她随家主一同早早出門了,要晚些時候回來。
按照昨天在祠堂聽到的,路無憂料想他們應該是去準備海神祭的事宜,今日是他們上島的第三日,離海神祭還有三日。
昨晚若不是芳婆婆打岔,他們還能把府中剩下的地方給打探完。
接下來得盡快找到詭祟所在。
祁瀾沉吟道:“羅氏既然如此自信,認定旁人難以染指聖珠,想必是用了什麼法子将嬰兒礁詭祟之物圈禁起來,唯有他們自己能夠靠近。”
路無憂思索了一番:“這兩天我們幾乎逛遍了整座小島,聖珠殿也查看過了,殿内隻有滿室牌位和地闆上的陣法,毫無詭祟痕迹,羅氏前宅和主宅祠堂也都去過了,唯獨……”
羅氏後院。
然而不知是昨夜之事讓羅凱心生警覺,還是羅望洋恐其遁逃,今日兩人方一出門,便有小厮緊随其後,将兩人一舉一動盯在眼中。
雖說可複刻昨晚的方式再探後院,可路無憂想起了一些不太愉快的回憶。
再加上這厮實在嫌麻煩,倒不如借着明面兒的身份與羅氏見招拆招。
“哎呀,既然閑來無事,就在府上逛逛吧!”
于是乎——
平素裡清幽甯谧的羅宅,被小厮的求饒與勸阻聲打破,那聲音從宅前一路傳來,直直沒入了後院深處。
他是閑了,可他們就忙了。
“小仙長使不得!這花不能摘!”
“哎喲,這錦鯉可不能再喂了,都快撐吐了!”
……
路無憂一路逛過去,鬧得雞飛狗跳,若不是家主和族老們都不在,他們名義上還算是羅氏貴客,管家恐怕立即抄着雞毛撣子把他趕出去,偏生這厮旁邊的劍修冷着臉,一副兇神模樣,愣是沒人敢阻攔。
“實在抱歉,小仙長,這後院向來是族中重地,非請勿入。”
後院垂花門前,管家躬身行禮,攔下路無憂。
路無憂嘴上嘟囔了兩句,裝作不經意間擡頭掃了幾眼。
後院外圍建築與祠堂相似,卻有着明顯的不同。此處被封鎖結界所籠罩,讓人無法感知到院内任何氣息。
而且後院傍山而建,恰恰就在棚屋所在的山坡另一頭。
山坡林地茂密偏僻,若是有信衆穿過來進入後院,想必叫人難以發現。
這就有意思了。
不過路無憂也沒硬闖,而是繼續在周圍轉了一圈,便打道回院。
總算讓宅中的管家小厮們松了一大口氣。
這尊瘟神總算消停了。
*
兩人回到流花院。
路無憂一撩衣擺,直接坐在椅子上,“那詭祟想必就藏在内院之中。”
祁瀾颔首,表示認同:“嗯。”
路無憂見他同意得這麼快,疑心道:“你該不會早就想到了吧?”
祁瀾:“設想過,但證據不足,不可直接斷定。”
路無憂撸起袖子狀,氣鼓鼓道:“既然如此,那還等什麼,方才直接搗了内院就完事兒了。”
“未到時候。”
祁瀾指節輕叩桌面,耐心道來:“羅氏經營海珠神信仰至今,定然有所布置,島上信衆衆多,極可能被他們用作魚死網破的籌碼。其利用黑市,背後牽連的勢力錯綜複雜,難保他們不會留下一些證據或後手。”
“雖說那詭祟疑似嬰兒礁下的珠母貝,但未必是我等所熟知的樣貌形象,所以不能僅憑常規認知去判斷,還需多探。”
路無憂:。
這位佛子大人過分嚴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