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回仙君無悲無喜,翻閱賀電雖生猶死。
“畢竟是天庭和人間的橋梁,果然還是得親自去那慰問一下。”
走在天梯雲間,輪回仙君涼涼地心生感慨,天庭開殺戒,想必今年人間的霞色又很是絢爛吧。
任職久了,各位神仙們就足以體會到情況有多混亂——天庭,經常受到魔界侵擾。且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情況一天比一天差了。
然而,這次魔君還是被關進了九天地牢,這一戰也算天庭赢了。
扶乩道宗與魔界相近,異族侵擾時,能最快發現并傳遞信息。大抵因此,倍受重創。
輪回仙君穿過玉石牌坊,看見扶乩道宗的廢墟都像一頁頁書箋一台台階梯一般壘疊着,而這偌大的仙宗中,僅有零星兩三小偶在搬運人間雞毛蒜皮的小事。
于是輪回仙君揪住小靈童,問:“你們仙君呢?”
小靈童受觸後化為一縷輕煙,消散得悄無聲息。
就在下一秒,西邊的九天地牢噴薄出霞雲——
扶乩道宗的戒鈴沉顫晃動,關押在地牢中的魔君在那風起雲湧的一瞬間,竟然逃脫了束縛!
輪回仙君大驚,乘雲踏霧趕至九天地牢,唯見一本疑似魔君留下的自傳。
簡單翻看罷,匪夷所思之間,忽有奇光異彩從書頁中泛起,瞬時間,整個人被那些鮮活的墨迹攏了進去——
不知身在何處,四周皆是撇捺橫豎的墨硯香,紛紛揚揚地染了自己一身。
輪回仙君看見自己一身白衣變成深墨色,看見周圍的字迹逐漸清晰入骨,看見路的盡頭寫着二字人間。
躊躇不定時分,扶乩道宗遲來的消息傳送到他這裡:
“輪回仙君!魔君墜入了三百年前的人間,你似乎……被他的法術卷入其中。”
“什麼?”
一擡腳的距離,仙君看見人間燈火如晝。
【天庭動蕩,魔君逃匿,我們查清楚了,問題就出在人間。而且已經盤根錯節了三百年。】
【所以輪回仙君,我們七座神宗拜托你,借此機會,找到魔君,也務必找到修複天庭的辦……】
——話未說完,輪回仙君就被白紙黑字的傳書暈染成一道重彩,從此,三百年前,紛紛揚揚。
一些破碎的記憶接踵而至,輪回仙君好像看見了魔頭自傳裡,那個驚才絕豔的沈笑空,看見了書寫之人對其深深的懷戀。
而在那人記憶深處,亦有一身紅衣驕縱,一襲黑發如霧。其人柳眉的輕佻,明眸的潋滟,更使其光華在滿座衣冠之中熠熠生輝。
輪回仙君在這條濃墨飛揚的人間天路上,緩緩閉眼,方知前塵激蕩,泣涕如雨。
【你叫沈笑空,是弘德二十六年探花,書中家破人亡,同年蓮葉接天之際,病死杭州。】
而這一回,仙君當年假死杭州,四年後,化名雁連亭,于正和元年春三月時歸京,途中重遇故人。
……
杭州城。春柳茵茵。
蘇堤邊上,年輕婦女自從四年前,每逢今日,都要身着素衣,浩浩蕩蕩地繞西湖遊行。
“嗚嗚……沈郎……魂兮歸來吧!”
數以千計的芳齡女子唱着魂兮歸來,隻因四年前這天,位極人臣的沈大才子,從京城回趟故鄉,就不巧病死湖心亭中。
“沈郎為何如此薄命,小女子都無緣得見君容……”
“沈郎,那年杏花微雨,我說一定要嫁給你,你卻如此負心……”
如今湖心亭裡,沒有什麼弱柳扶風的沈大才子,隻有黑發簪玉之青年。他一身绛紅廣袖袍,華貴織金裙擺,潋滟生輝。
“一群烏合之衆。”
時隔三百年,彼人重見人間天日。
哭聲繞西湖哀轉久絕,柳枝繞成花圈,圍着沈郎喪命之湖擺上一周圈。
“亭子裡那位是誰呀,在沈郎忌日穿一身大紅色簡直大逆不道!快把他趕走嘛!”姑娘美目含嗔,打抱不平。
明眼人急忙将姑娘拉走,解釋道:“你居然不認識?他就是當今長公主的兒子,正安侯!長公主嚣張跋扈,正安侯每年此日,都來西湖風口浪尖上劃艇!”
“可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卻非要在沈郎忌日歌舞升平,難道從前和沈郎有仇?”
“啊,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姑娘們大庭廣衆,八卦得一籌莫展,而後,一個尖利的嗓音幽然在身後響起:
“大膽!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妄議皇室!小心我撕爛你們的嘴!”
聚衆的百姓一哄而散,連忙該買菜的上街,該燒飯的回家,西湖蓦然平靜下來。
湖中某人撐着側臉,自然察覺周圍動靜,日色晃過,衣袂生光,拂袖起身。
就看到了他最讨厭的小黃門!
“聖旨到——正安侯接旨——”
京城的來的喜公公尋遍杭州,終于在湖心瞅見了正安侯的影子。
“……”
常擁宸本來刻意遣退侍衛,獨個在湖心潇灑,這下好了,還得親力劃船上岸。
就在他耐心耗盡,丢槳下船的一刹那,忽而一道聲音雲破天開:
“洛陽百墉殿觐見,馳快馬過杭城,民衆請散開!”
日色正濃,春光正好,黑馬疾馳而過,一身白衣如輕燕,迅疾掠過蘇堤。
在揚起的飛塵中,剛剛散開去街上的廣大婦女似乎看到了……
昔年沈郎科舉高中,探花衣錦遊鄉的舊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