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甩袖驅塵,常擁宸輕而易舉嗆紅了臉。
“哪裡來的鄉野庸夫……去皇都經過杭州作甚!”
小侯爺怒氣當頭,送聖旨的喜公公有苦難言。待到前者終于拂衣跪地,公公才抒了一口氣,然而謹慎又小心地湊上前去,連忙把聖旨塞到常擁宸手裡,隻道:“正安侯看看吧,皇上說了,七日内,您務必返京觐見!”
……
春雨淅瀝。
京城,宣德殿外。
喜公公在殿門口守着,看見小侯爺,立即行禮。
“正安侯,可終于把您盼來了。”
常擁宸斜觑一眼,正要提着衣角上台階,卻被公公攔下:
“哎~說來也巧,陛下正與洛陽來的雁大人商議要事,請您稍等片刻。”
喜公公揮手示意,兩個小黃門匆匆跑過來,為正安侯打傘。
斜傘亂雨,常擁宸狐疑地朝殿門看了一眼,而後百無聊賴地扯起浸濕了的衣擺。
殿内。
數日兼程來的人明眸深邃,獻上錦盒中絕世鳳冠霞帔,此衣乃前朝大師的絕筆——
相傳開國君主還是一介草莽時,夢見靈鳳神女,下凡便是身着此衣,步步生輝為其指條亂世明路,最終成功開創了大景朝。
然而,傳到第三代,也就是當今聖上李珩時,藏在寶塔中的絕筆華裳竟不翼而飛。
“愛卿,委屈你在洛陽民間待了四年,替朕養精蓄銳,體察民情。如今事成返京,朕賞無可賞,有什麼想要的,直言便是。”
階下黑衣青年聞言,正襟危立,而後拂衣,跪地再禮,擲地有聲:
“臣鬥膽,求一人。”
“誰?”
“——正安侯,陛下說您可以進去了。”
宮殿下,常擁宸拎起衣角,正要走上台階。恰在此時,殿内的人擡眸出來,還未行禮問安,就被常擁宸一臉不耐地摒卻。
紙傘遮住了半張臉,又隻剩下一個惹眼的背影。
雁連亭轉身回望,清雨中,宣德殿的巍峨與那一身朝服,相得益彰。
……
幾日後,皇城春色中,暮雨連天。
夕照被這突如其來的雨打散,未來得及洇染一片朱紅宮牆。深宮内逐漸走出來一個清瘦的影兒來,穿着朝服的男人模樣二十三,身長玉立。
近身内侍竹勻遞給他家侯爺一個湯婆子,将車裡備好的大紅氅衣披在眉目沉靜秀麗的青年身上,就又退出去駕馬車了,遙遙問:
“侯爺,您前些日子才從杭城吊唁回來。可皇上一再聖旨召您,要盡快籌辦和長公主分家的事宜,怎麼又去寺裡?”
許是外面的雨太聒噪,冷得像銀針,細密,偏偏生了莽撞,青年緩蹙眉頭,掀起眼皮,若有所思似的,忽而撩起車簾。
淡青色天幕下,寥落秋雨中,一個年紀相仿的男人,一襲深色衣裝,帶着很奇怪的面具,撐着紅油傘緩步行街。
待馬車與那人近些,常擁宸才緩緩開口,音色聽起來冷且貴氣:“……那位可是百墉殿的,雁連亭雁殿主?”
對面被認出的男人止住步子,握傘的手亦是頓了頓,轉頭含笑,面具下樣貌不辨:“正是。”
“不知大人去何地,若是順路,倒可以同乘,省去一段工夫。”
對方唇角微揚,爽朗道:“恭敬不如從命。”
馬車一颠一沉的工夫,車裡便多了一位貴客,大紅氅的青年與那位對坐,語速慢,卻更顯雍容:“初次見面。常擁宸。”
雁連亭的眸光透過馬車内缭繞爐香,落在華衣青年腰間玉佩上,默然無言許久。而窗外的雨勢不覺更猛了些,驚醒了冗長暮色,他才撩開眼睛,看向别處:
“珠翠三千擁宸遊……少宮主身份顯赫,舉手投足間,皆是貴氣雍容。”
他垂眸一笑,卻轉了個話題:“車内燃的,是翠蹊谷的安神香?”
常擁宸掀開眼皮,懶懶地摩挲着手中熱乎的湯婆子,擡眸瞧他一眼,神情不明:“早聞百墉殿的雁殿主白手起家,于衆人間獨樹一幟,今個有幸見了,倒讓我想起位故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