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亦是話題拐變，接着答：“我這人自前些年起，就長夜難寐，家母特意托人尋的翠蹊谷安神香。”

“紅塵寺約莫一炷香可至，竹勻到時會停車的——雁大人若有需要，直說便是。”

言畢，常擁宸阖眸，就那樣睡在自己單薄的昏影中。

馬車逐漸平穩，停在一座金頂紅牆的廟宇前。而雁連亭中途就下車了，常擁宸睡着，竟然都沒注意到。

時值暮春，寺前銀杏樹随風雨翠綠婆娑。常擁宸撐傘，臨牆而走入古寺檐下。夕陽下雨幕裡的斜影，被雨浸濕，顯得不甚清晰明朗。

他拉開這座寺院的門，那孤寂等待的四年，都化作了墳土的重量，壓在正對的那座衣冠冢上。

——那年一人帶我上京，換我在京中為他守了四年的衣冠冢。

常擁宸緩緩掬一掌心的夜雨，浸滿月光，灑在面前墳冢上。立身持玉三拜後，淋漓黑發滿襟，绮紅大氅與寺牆相襯。

環佩相碰。比雨聲清脆。

俯下身，他低眉撫過衣冠冢，而後，用那塊青玉啟動墓門石，裡邊藏的錦盒暴露無遺。

但見錦盒中——

一件廣袖月白衫纏香，四年來安然無恙。

那是沈笑空曾穿過的衣裳。

……

寺門外，雁連亭倚在牆上，靜靜聆聽這一切。

——至此，故事的軌迹被悉數改變，命運的齒輪重新開始轉動。

火燒殘垣的沈宅中，輪回仙君輕撫過那些歲月的痕迹。

“沈府迷霧……果真沾染了魔族的氣息……天庭漏洞百出，人間臨危遭殃，沈家着實冤屈。寶塔街裡祝頌的紅嫁衣，必然與魔界也脫不了幹系。”

輪回仙君早就不記得曾經自己是誰，而如今他披着沈笑空的軀殼，化身洛陽來的雁連亭，自四年前沈笑空假死西湖，就在洛陽民間成立百墉殿，于民間尋找開國秘寶的下落，也算作皇帝的定心丸。

而現在局面，就是三權牽制，嫁衣又借仙術提前尋回，皇帝總算不會對正安侯太過警戒懷疑，以至前世将人賜死的結局。

但既然要修複天庭，擒拿魔族，那麼這個世界就暫時不會結束，起碼常擁宸和沈笑空的故事要繼續——

繼續，直到輪回仙君找到繁華人間的危機并根除。

目标鎖定，又要有理由去接近轉世的常擁宸，所以，天庭給他想了法子。

那就是，在這個開放的人間京城，他，雁連亭，三日後，明媒正娶——

正安侯。

……

雁連亭在京城尚且沒有去處，所以隻能藏在沈府，掀衣袍坐在殘斷的檐下，思及皇帝與他所講。

“沈愛卿，你用四年尋回神女嫁衣，那當年的沈府慘案……可有頭目了？”

“回禀陛下，沈府滅門案茲事體大，臣這些年在洛陽民間探聽不少旁門左道，案件可能非是人為……”

“什麼旁門左道，愛卿不若同朕講講罷。”

“。”

雁連亭輕撫着自己那塊紅玉佩，緩緩閉上眼。

魔君自傳中提到過玉佩相關，也就是當年沈常二人杭州初遇——

然而，輪回仙君帶上天庭的玉佩世間無雙，如今被用作與天庭通訊的符信。他竟然忘了此物還有另一半。

就在那日馬車同乘時，他親眼看見常擁宸戴在腰間。

所以，答案隻有一個。

關于忘卻一切的輪回仙君……僅在人間短暫二十年的沈笑空，就是他的前世。

仙君搖晃着手中玉佩，長眉未展。

魔頭上天庭毀七廟，唯獨留自己安然無恙，莫非……是還認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