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如抽絲剝繭,百姓仗義執言,高聲要求官府放人,一時間呼聲雷動,響徹全城。
“孟小姐是無辜的——”
“華氏将功抵過,重查老丁彩衣案——”
“放人!放人!放人!”
“放人!”
“放人!”
刑部尚書武林雖然迂腐,然而還算個正直的人,一抹老淚,轉身拍案道:“我宣布——”
“慈幼坊一案,判定民女仲夏無罪,科考功名如舊!慈幼坊的孩童由百姓夫妻重新認領歸家;華氏留待觀察,一月後恢複自由;丁裁縫準許放回家鄉彩衣莊,後日調派人手,将舊案重新徹查!”
百姓歡呼,掌聲喝彩,那時京城日色璀璨,夏光爛漫,站在不遠處的沈常二人私語輕笑。
“小侯爺,這下你總算高興了?”
常擁宸的确很少對他笑,然而眼下眉眼彎彎,渾身冷煞氣都被日光驅散了:
“我高不高興跟——”
話未說完,蓦然“嗖”地一聲穿雲破風而來,毒箭矢從高處城牆而來,精确無誤地射穿華氏的心髒。
“啊——!”
鮮血漫出嘴角,仲夏離得近,緊急将倒下去的華氏抱住。
“保護廣大百姓!”
衛兵高度戒備,然而風吹草動之後,再無事發生,衆人皆是捏了把汗。
“人怎麼樣了?還有救嗎?”
有百姓關切道。
仲夏抱着華氏,華氏已然奄奄一息,在生命的盡頭,她卻攥緊最後一點力氣,從頸子上扯下來一個吊墜,顫抖着交到仲夏手裡:
“仲夏……我……我對——”
雁連亭顧不得場面混亂,在情急衆擡頭看向箭矢飛來的方向,城牆上,全身上下裹着黑鬥篷的人,手持弓箭,正森森然朝這邊笑。
“什麼人啊?”常擁宸過去站到他旁邊,他沒看見有什麼黑衣人,隻好左右仔細瞥在雁連亭身上,“……你沒受傷吧。”
雁連亭回過神,十分勉強地笑一下,又皮癢了:“小侯爺,你多關心關心你自己,我就知足了。”
常擁宸上去就是一拳給他,背過身,不忍心看着華氏。
……
京郊,慈幼坊,庫房底下暗室。
仲夏将幾個孩子牽出來,陳出塞随着一道來,怯懦怕生的小男孩就趴在他肩頭,沉默着流眼淚。
燦爛鮮活的陽光下,稚子的瞳孔裡滿是脆弱,仲夏蹲下身,孩子們一起擁過來。
而這時慈幼坊的牆頭鳥雀啁啾,五月的柳絮戀戀收尾,眼睛黑圓的小姑娘就扯着麻花辮問仲夏:
“姐姐,華裳姑姑呢?”
“華裳姑姑去哪裡了呀?”
“姑姑今日還沒給我紮麻花辮呢!”
仲夏埋首捂起臉,喉中酸澀說不出話,半晌後,孩子們都安靜下來,稚嫩的童聲澄澈如藍天,他們手拉手圍成圈,繞着仲夏跑着跳着,在暖風中自由唱歌:
“五月去,六月來,牆頭的麻雀站一排……勤讀書,愛上學,爹娘喊我小乖乖。”
“家在西,我在這,牽挂的人呀在東邊兒,你要等我長大啦,我就騎着馬,簪上花,仗劍四方,浪迹天涯……”
仲夏聽着聽着,卻跟孩子們一起唱出來,她唱出來這首熟悉的歌,少時的陰翳也随之散去,卻想起數年前婦人帶自己來到京城時的零散畫面。
那時,婦人就在車馬、在船隻上,教自己這首天涯歌。
——依稀是前月科舉後,鬧市中進士遊街。
那時的孟中夏就在最前頭,正如歌中所唱簪花騎馬。她在繁華京城看花,第一眼卻落在人群中一位滿面淚痕的婦人身上。
旁人羨煞、賞慕、歡心熱鬧,唯獨婦人淚流滿面。
為何?
而今,仲夏握緊手裡的墜子,終于明白,那是一位母親,正為自己的女兒……
喜極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