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不懂,沒興趣,遂暗罵。
竹勻也跟着來了,立在船頭,戀戀不舍地看着四處粉牆的美景,後轉身對他說:“侯爺,我們何時回去?”
常擁宸擺擺手,示意劃船上岸:“今恰逢吉日,我們先去大明寺一趟。”
二人不徐不疾地走在街上,小橋流水的江南風景令人心馳神往,暖風拂面,惬意悠然。
“侯爺,您去寺裡是要求什麼嗎?”竹勻好奇問。
常擁宸将他左手上繞成三圈的紅佛珠給人看過,說:“擇吉日開光加持一下。”
竹勻若有所思颔首,常擁宸見他不說話,于是幽幽的:“也給你求一串菩提。”
“哈哈,那不必了侯爺,我不信神佛,”竹勻在旁邊走着,搓手,面容恬淡,“隻要侯爺你平平安安,歡喜順遂,我就會很高興啦。”
他話落,遠處栖靈塔近在眼前,在濃蔭綠樹裡别開一角端莊古樸。往來行人與信徒擦肩而過,常擁宸手腕上的紅珠卻霎然間斷裂一地。
旁人驚詫一跳,以為這是不祥之兆,常擁宸也是一愣。
待二人将碎珠悉心揀起收好,站在人流中有些不知所措的時候,那邊兩位春衫的姑娘挽着花談笑而來。
常擁宸聞言往那邊看去,彼此皆是驚訝。
“正安侯……”林山荷率先認出,後與妹妹一同前去。
“您何時到此地的?”林江萍好奇。
常擁宸:“三天前和淮陰世子一起來的。準備多待一些時日。”
林山荷:“這樣啊,那沈大人沒和你一起嗎?當初我二人離京回鄉,還與他說若是來揚州,我二人必盡地主之誼呢。”
常擁宸一時半會兒沒答話,竹勻正想尴尬一笑掩去停頓,結果就聽人說:“他來你們歡迎,我來就不歡迎?”
林江萍與姐姐相視一笑,才說:“正安侯不要斤斤計較啦。客棧可還習慣?我們姐妹二人恭迎您大駕。”
竹勻見人熱情好客,在旁邊撲哧一笑,常擁宸又看一眼遠處夕陽下的佛塔,垂下眼睛,說:“罷了。今日不求緣了,我正好有事問你們二人。”
……
林氏姐妹把自己從前零落的家産收拾變賣,在古街渡口重新置辦了一處地産,主要倚靠行醫治病,将甯靜的日子存續。
小院地方不大,但是坐落于煙火老街中,仿佛就在熱鬧與清幽的交叉口。
夕陽西下,姐妹二人在鄰裡吆喝的攤子買些現成小菜,自己也做上些拿手的招待。
四人坐一桌,在院子的槐花樹下乘風納涼夜。竹勻原來話這麼多,問當地風俗,好奇古建築曆史,于是便有說有笑的。
常擁宸對風雅的不感興趣,攪合着一碗蓮子,眉目淡淡。
竹勻沒有什麼十萬個為什麼了,心滿意足大口吞紅燒獅子頭。于是林山荷清雅的聲音戛然而止,轉頭看向一邊正安侯,問:“正安侯可是有什麼心事?”
常擁宸被點,擡眼,愣了一會兒,才将語調放慢:“可能有些不合時宜。”
“侯爺且說吧。”林江萍道。
常擁宸于是放下手中筷子,捧着碗默默道:“我想問……你們父親,是從前朝中的林複大人麼?”
姐妹二人相視,夜風靜悄悄的,果真一瞬間陷入了沉默。
不過這沉默并未持續多久,林山荷率先回答:“是的。我們父親年輕時在朝為官。弘德六年之前,邊塞有少數民族牧馬而來,鄰國戰争漸歇不斷。他素有報國情懷,于是在軍中行醫。”
“不過正安侯應當了解的,在花塞之戰後,邊疆基本穩定,而戰中定國大将軍不治身亡,我爹痛心疾首,就跟陛下請辭離任。此後他再也沒給人看過病了。”
常擁宸:“那你爹可有提到什麼别的細節麼?”
林江萍:“他隻是一再喟歎這世上還有不為人知的無解之毒,而後就廣泛收集奇花妙藥,做香藥生意,發揚光大。之後……就被西南盯上了。”
飯罷,林家姐妹還欲挽留二人,然而竹勻覺得跟人清白的黃花大閨女同屋檐還是不太好意思,硬拉着他家侯爺走了。
“渡口上燈了,侯爺,咱前兩天都沒看,去熱鬧熱鬧吧!”
竹勻眼裡放光。
常擁宸倒是無所謂:“行啊。”
然而到了那繁華的夜市,竹勻一通亂跑亂逛,把自己這些年贊的錢悉數花光,各種靈巧的小玩意都一并收入囊中。
他最後買個糖人兒回來,回到小侯爺身邊,察覺旁邊人不高興似的,呆呆問:“侯爺,你向來喜歡滿天地遊賞,如今終于又出了皇城,怎的還是心情寡淡?”
常擁宸看着長街如煙的燈影,繁密夜色落在他一身驕縱的華裳,他突然道:“你說滿天地遊賞,這一聽身份就得是王公貴族,不論多麼潇灑,總要随時受召回到封地去的。而我想要的是滿天地放浪不羁,我無有束縛,可以江湖為家。”
竹勻不懂大富大貴之人還有什麼煩惱,隻覺得下輩子應該投個好胎。于是他松口氣舒心道:“……那就好。我以為侯爺想念姑爺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