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美人舞動,台後是一扇巨大的黑檀八寶雕花屏風,屏風後有一白衣少年環抱一張檀木長琴,背坐于地,即便隻能看見一個清癯的背影,也能感受到其身上所流露的風姿。
那小厮步履匆忙,繞過屏風,上前對着少年附耳低語幾句。
“蘇将軍?”少年聞言,抱琴的手緊了緊,喃喃道。
那之前齒高氣揚的小厮此時倒是客氣多了,道:“正是那位大晉第一女将軍,身份尊貴可想而知,若能得那位賞識,不僅是你,乃至我們雲想閣,還愁沒有出頭之日麼?”
少年回過頭來,眉頭微皺,卻不作聲,俨然一副思考的神情。
那小厮見此便知有戲,趕緊道:“你瞧瞧咱們雲想閣,自你來後便好吃好喝地供着,哪點兒又對不住你?”也不待少年回答,接着道,“哪些次不是你自己惹了麻煩,咱們幫你善後?罰你你也别怨恨,李爺這可都是為了你好,你看這次多好的機會,别人是求也求不來,李爺二話沒說便給了你......”
給了他麼?少年心中冷笑,怕是因為自己将曉月放走,如今的雲想閣無人可用罷了?不過機會麼......這的确是一個好機會,既能擺脫這個地方,又能更接近那個階層一步,更接近真相一步。
少年想罷,眉頭一松,竟是破天荒地露出一個笑容來,應道:“我知道了。”——蘇流采蘇将軍他不了解,但蘇鈞蘇侯爺他是知道的,也許從她這裡入手便是最好的選擇了。
那小厮聞言松了口氣,道:“你明白就好,這便準備準備吧,我去向李爺回話了。”
少年懷抱長琴,似有似無地應了一聲,便又繼續發起呆來。
那小厮回到廂房後,便收到了李老闆使的眼色,不着痕迹地點點頭,李老闆才算放心。
便聽屋内兩人正聊到興處。
“......那日回去後,我表兄便被外祖教訓了一頓,足有兩個月出不了家門......”蘇流采含笑說道,美目流轉間引得張耀宗晃了晃神。
便聽他接道:“蘇将軍所言表兄可是江南柳氏二公子?說起來我我們王氏與柳氏還是世交。”柳氏也是世家大族,這些世家根系複雜,聯姻之事常有,多多少少都是攀得上關系的。
蘇流采适當訝異地“哦”了一聲,道:“我蘇家向來人丁單薄,我也無叔伯兄弟,自小便與外祖家極為親近。”
張耀宗聞言一喜,立刻道:“我幼時也常去柳家拜訪,隻是未能有機會見到将軍,實在遺憾。”
蘇流采看着他,露出一個有些意味深長的笑容來,道:“我此次回京約莫能多呆些時日,日後自是有來往的機會。”
二人推杯換盞間,外面的樂聲卻不知何時已經停了,妖娆豔麗的舞姬已經退了下去,轉而登上了一位白衣少年。
那少年不過十三四歲年紀,臉頰削尖,略顯憔悴的神色難掩其風姿,身形瘦弱,卻懷抱一張半人高的長琴,顯出幾分病弱的風情來。
蘇流采斜斜倚靠在座椅上,美目流轉,饒有興趣地翹起嘴角。毫無疑問,她也是極美的,但這是一種張揚豔麗的美,隐隐帶着些鋒利和攻擊性,像是一隻驕傲的鳳凰,與這少年截然不同。
張耀宗也在看着這少年,不過卻偷眼打量着蘇流采的神色,似乎是愉悅的樣子,便有些得意——傳聞蘇将軍有三好,一好美人,二好美酒,三好寶器。這雲想閣辦事倒是上心,他暗暗想着。
那少年席地而坐,将琴擱在身前,伸出玉白的手指在琴身上輕輕摩挲了兩下,再緩緩撥動琴弦,發出一兩個低沉的音節,卻突然停了下來,望向看台上。
那雙眼睛美極了,蘇流采見到他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像是做了某種決定一般,蓦地堅定了——她見此眯了眼睛,沖少年回以一笑。
少年于是複又低下了頭,骨節分明的手指撫弄着琴弦,悠悠如慕艾的琴聲傳來,像一片羽毛,輕輕撓在人的心尖兒上。
少年清亮的嗓音發出與其不符的喟歎之聲,伴随着琴聲悠然低吟出聲。
“有美一人兮,見之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