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流采斂眸笑了笑,看不清神色,卻帶着些不容置疑的意味——有些事,注定要有個結果,六年也好,七年也罷,怎是輕易就能忘懷的。
話題來得快,去得也快,蘇流采又與他閑聊了幾句,便決定打道回府。
由于沒讓下人跟着,她幹脆施展輕功翻過牆院,二人本就住得近,隻片刻就回了自己的小院,隻見陸明玑已經好好等在院中了。
比起早時厚重的氅衣,他換了身輕薄的胡服,雖然臉色被凍得有些發白,眼中卻神采奕奕。
陸明玑今天是真的高興,更衣時臉上的笑容擋也擋不住,害的服侍他的芰荷驚奇地看了好幾眼。
蘇流采見他這樣忍不住也笑了起來,道:“你穿這身也好看。”
陸明玑耳尖微紅,軟聲道:“習武時穿這身可以嗎?”
她點了點頭,在他身上打量一番,遺憾道:“隻是你身體太差了些,貿然習武恐怕會傷了根基。”
陸明玑聞言便有些急切,問道:“那要如何?”這些年來颠沛流離,他的身體早已大不如前。
“當然要多吃飯了。”蘇流采被他認真的模樣逗笑了,在他發頂上揉了揉,道,“你可願先陪我用早膳?”
陸明玑愣了愣神,等反應過來,紅暈已經泛到了耳根。
蘇流采沒什麼講究,就随意讓人在院内擺了些菜式,也不用人伺候,與他邊吃邊聊。
見他有些訝異,便一邊為他夾菜一邊解釋道:“在何處吃并不能影響菜的風味,你瞧我這庭院中,重重疊疊的紫藤花樹,蔥蔥郁郁的蘭草,豈不比在逼仄的大堂中要好上許多。”
在陸明玑看來,蘇流采這人實在是矛盾得很,你說她是個俗人,她卻有着高貴的身份和精緻的容貌,儀态優雅,即使夾個菜也比别人好看。你說她是個貴族,她偏偏沒什麼規矩,舉手投足間盡是散漫,與她在花樓中帶回的奴隸同桌而食,為他夾菜,邊吃邊聊。不像他想象中的大晉第一女将軍,卻又勝似他想象的蘇流采。
他這樣想了,便也說了,認真道:“将軍與我想象中不大一樣。”沒再自稱“奴”,而是“我”,因為他知曉了,這人并非客氣,而是确實不在意這些虛禮。
“想象?”蘇流采聞言同樣認真地看着他,回道,“我在西北的時候,京都之人便愛想象我,有人說我有三頭六臂,九歲便能在上林苑中射殺猛虎;有人說我長得兇神惡煞,可止小兒夜啼;竟還有人說我......”她說着自己也忍不住笑了,接着道,“罷了,你說,這些哪個是我,哪個又不是我?”
陸明玑沒有立即回答,而是低下了頭,真的認真思考起來。
蘇流采見不得他這幅模樣,露出一抹促狹的笑意,夾了菜不再在放入他碗中,而是直接遞到他嘴邊,陸明玑沒有多想,順嘴便吃了,還輕輕地舔了一下筷頭,直嚼了兩口才發現不對,猛然擡頭。
“哈...哈哈......”蘇流采忍不住大笑起來,笑得陸明玑紅暈蔓延到脖子,簡直想上去捂住她的嘴。
見他實在窘迫,蘇流采才止了笑,慢吞吞舉起手中的筷子道:“公筷。”又從碗碟上重新舉起一雙,“我的。”
“......”陸明玑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這樣的解釋并不能緩解他的尴尬好嗎!
接下來的陸明玑基本不再說話,隻顧紅着耳朵埋頭吃飯。
蘇流采則是面帶笑意,繼續慢吞吞地為他夾菜,一邊則欣賞着随風輕輕搖擺的紫藤花樹。
院子裡的紫藤花樹是蘇流采幼時同祖母一起種下的——可歎堂堂朝陽大長公主竟也有閑心陪孫女植花種樹。
這棵樹活了許久,見證了鎮國侯府的興衰敗落,也見證了小主人的成長變化。
這個季節的京都寒意尚重,紫藤尚未開花,卻隐約叫人覺得,今年這花,應當會長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