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三，上巳節。

“二月二，龍擡頭；三月三，生軒轅。”古傳三月初三是黃帝軒轅氏的誕辰，但時過境遷，到得大晉，早已演變成了人們水邊宴飲，郊外踏青的日子。

陸明玑少年流浪，少有經曆過這些節日，又聽說蘇将軍打算率府上出遊，不免有些興奮，早早地醒了過來。

才一睜眼，便見芰荷站在一旁，手捧疊得整整齊齊的新衣，正喜滋滋地看着他。

他撚起一角，上等綢緞滑膩輕薄，是春裝才會用的料子，略一思量，便已明了。但看芰荷欣喜期待的模樣，還是故作驚訝地問道：“這是？”

芰荷早就準備好給他解釋，頓時笑應道：“今日是上巳節，說要去京郊踏青，将軍為公子也備了春裝呢。”

蘇将軍日理萬機，哪裡顧得上這些小事？他早便知道，府上之事皆是由管家龔叔安排，但小丫頭開口，自是撿了好話說，他不好拆穿，便也做出一副感動的樣子，笑道：“将軍有心了。”

小丫頭渾然不覺，想到自家公子能夠讨得将軍的歡心，那便是天大的好事了，便美滋滋地服侍自家公子洗漱更衣，沐浴蘭湯。

蘇流采為人重信，先前一時心軟答應了明秀，即便心中懊悔，覺得二人不該牽扯過深，仍然要履行承諾

西北荒僻，哪有這些風雅的習俗？自己多年未曾回京，想到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場景，難免有些懷念，有心叫上侯府上下一同踏青出遊。

她起的尚早，拾掇好之後便打算去看看那位住在自己院中的少年，剛一踏出門，卻見他早已等候在門前，上下打量一番，禁不住眼前一亮，贊道：“今日這身倒是适合你。”

許是為了迎合春色，陸明玑今天穿的一身天青色絲綢圓領長袍，一頭墨發以白玉冠高高豎起，腰系宮縧玉墜，雖仍消瘦着，面上卻被襯得多了幾分氣色，也有了些少年意氣的模樣。

這兩天心結稍解，陸明玑終于流露出了些這個年紀應有的歡快來，聞言便微微彎了眼，笑道：“全是芰荷的功勞。”

蘇流采看了一旁忙稱不敢的小丫頭一眼，故意拉長地“哦”了一聲，略低聲道：“小丫頭服侍你有功勞，但這套衣服還是我替你挑的，怎麼不見你謝謝我？”

跟在一旁的芰荷聽着二人的對話，見自家公子突然愣住，想到自己今早才提及，怕是轉頭就給他忘了，暗地裡咬了咬牙，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蘇流采倒是沒想太多，隻是習慣性地想要逗他一番，便故作懊惱道：“世人常道多情女子薄情郎，我今日算是見識到了。”

“……”陸明玑聞言便知她是在玩笑，回過神來，反問道：“将軍也會親自給人挑衣服嗎？”

蘇流采一邊領着他往外走，一邊解釋道：“新皇陛下賞了些上好的料子，我瞧你衣裳不多，也都是些素白的顔色，便思量着讓人替你多裁了幾件。”她說着，偏過頭看了他一眼，笑道，“喜歡嗎？日後若是去了學堂，更該多穿些鮮亮的衣裳，打馬遊街過長安，才是少年人的樣子。”

是玩笑，卻也是真心，或許那人隻是偶然思緒，順便對下人囑咐一番，但陸明玑還是被打動了。

嘴唇嗫嚅一番，似有千言萬語想說，最後出口，卻隻化為一句輕輕的“多謝”。

他聲音極小，但習武之人聽力本就不錯，這話淌進蘇流采耳中，便讓她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二人一路說笑着出門，便見有一大兩小三輛馬車等候着。

蘇流采與陸明玑同乘一車，丫鬟婆子乘兩車，再加上随行的一隊護衛與甯秋龔叔等人，氣勢十足，也不算是失了鎮國侯府的派頭。

三月草萋萋，黃莺歇又啼。

柳橋晴有絮，沙路潤無泥。

京都本就繁華，恰逢上巳節這樣的盛事，更是熱鬧非凡。一行人走得雖早，馬車仍是走走停停，一路從内城堵到外城。

内城管理嚴苛，隻供商鋪經營，一派井井有條的模樣；外城卻沒那麼多講究，生意人都曉得今日生意好做，便在沿途擺滿了攤位，小販們往往賣力地吆喝着，再配合馬車走走停停，時不時遞上一些新鮮的小玩意兒，好不熱鬧。

蘇流采還是那副懶懶散散的樣子，輕輕靠在椅座上，雙目微瞌。

陸明玑與她隔了一張小幾對坐，一開始倒還沉靜，不過久了，聽着小販熱情的叫賣，聞到那若有似無的食物香氣，便覺得那些東西像貓爪一樣勾人，慢慢有些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