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铮原本以為，隻要找到了夙辭，過往經曆他都能釋懷，不管發生過什麼，他都能原諒，都能不再回憶。
但事實恰恰相反，原本可以暫時擱置不去思考的問題逐漸一個個浮出，樁樁件件化為一雙雙眼睛，在黑暗中盯着遲铮，提醒他，警告他。
這一切，都是他偷來的。
那麼多不堪過往，還被他藏在小島上，沒法拿出來晾曬在夙辭面前。
黑暗中無數雙審視的眼睛，随着記憶翻騰會逐漸睜開，如今所窺見隻是冰山一角，已足以折磨遲铮了。
遲铮自己清楚，當年所做作為中，偷了系鈴人這一項，真是最微不足道的一項罪名了。
無數陰暗過往被埋藏在心底那篇肮髒沼澤中，正逐漸化為厲鬼，在往外慢慢爬。
遲铮在一家早餐店鋪前的門欄靠着，擡頭看着星光稀疏的夜空，一直看到天光乍破，看着那好似眼睛的星星一個個熄滅，然後心裡想。
去你媽的。
過一天算一天。
自私的本性随着天光逐漸爬滿心口，遲铮忍不住想，我管他夙辭後悔不後悔，樂意不樂意。
不管如何，現在千途是喜歡自己的。
他活該。
誰讓他又動心的？有人逼他？這次不又是他自己主動的？自己做什麼了？剛找到人，話還沒說兩句呢，千途就告白了，全怪他自己。
夙辭就活該一直這麼倒黴。
最早到店的早餐店員工被遲铮吓了一跳，看他滿臉深仇大恨還以為是來找老闆讨債的，确定隻是要趕早買早餐才滿臉不解的快速做了份早餐将人打發了。
遲铮拿了早餐回千途家，路上經過水果店又挑了些新鮮水果。
隔着好遠遲铮就感覺到小别墅裡千途已經醒了，他反複上下樓好幾趟。
大概是在找自己。
遲铮深呼吸了下，敲了敲門，沒半分鐘就開了。
“起了？“不熟悉你家廚房，出去買的早餐，吃飯……”遲铮看着千途，明知故問，“怎麼了？”
千途掩去眼中不太有立場的失而複得驚喜，“沒，吃飯。”
遲铮把早餐放在桌上，淡淡吩咐，“先量體溫。”
千途老老實實的去測體溫，想了下，遲疑道，“……你怎麼沒走？”
“等你病好再說。”遲铮話說完猶豫了下，“你……”
千途果然自嘲道，“你這麼說，我就不想吃藥了，病着也挺好。”
遲铮扭頭警告的看了千途一眼，想訓他，話到嘴邊又不忍心，扭頭邊拆早餐邊道，“等你病徹底好了，送你個獎勵。”
“什麼獎勵？”沒到時間千途就把體溫計拿了出來，“你看看多巧，三十六度三，我已經好了。”
遲铮頭也不擡，“不願意測就算了。”
千途讪讪，繼續測體溫。
遲铮将早餐換到千途家裡的餐具中，過燙的白粥溫度退到了剛剛好，他自己走到千途身邊，拿過溫度計自己看了看。
三十七度一。
“低熱，先吃飯。”
遲铮說自己已經吃過了，坐在桌前靜靜地看着千途吃。
千途早飯吃的并不老實，時不時的擡眸看遲铮一眼。
遲铮在心裡同自己說，十五你是不是瞎。
你看不見他想要你嗎？
遲铮剛才就随口一說，他也不知道等千途病好了給他什麼獎勵。
能買得到的，千途可能需要，但肯定不是最喜歡的。
最喜歡的……
目前真的不能給。
遲铮莫名其妙想到了淩晨在林絮店裡買的那副口枷。
把那個送給千途，大概會吓着他。
千途顯然沒什麼胃口，但還是慢慢地将早餐吃了個大半，遲铮知道他是吃給自己看的，怕他吃多了消化不了，“可以了，是怕你有忌口才買的多，沒指望你能全吃，不去學校了吧？”
“已經請假了。”千途起身倒水漱口，“你要去嗎？我把學生卡給你？”
遲铮心道我不至于這麼長進。同時有點後悔，之前這是亂找的什麼破理由，裝什麼不好非要裝好學，千途成績這麼好，将來萬一再有心要拉着自己一起考研，自己還真跟着一起考上了，真可就太給靈師們長臉了……
遲铮冷着臉收拾餐桌，“不去。”
“那……”千途換了杯水慢慢喝着，眼睛一直在遲铮身上，“能不能先告訴我，獎勵是什麼？”
遲铮默然。
千途不太有底氣的提醒道，“是你自己說的。”
遲铮剛才真就是随口說的，他一時不知道什麼最合适，換了個話題，“你先休息，藥給你放好，半小時後記得吃，我有點事先……”
“我不要獎勵了。”千途輕聲道，“我不跟你要獎勵了……你不走了吧。”
遲铮深呼吸了下。
這到底該怎麼忍？
自己就算沒了肉體凡胎，真是純石頭做的，也早被千途磨的心軟了。
遲铮看着千途，真的很想同他說實話。
我就是走，也不過是去你家屋頂坐着。
遲铮也不想走，隻是昨夜一連串的沖擊讓他這會兒實在沒臉面對千途，心底有個聲音一直在提醒他：
“等他全都知道了，你怎麼面對他？”
“這麼急不可耐放任千途，到底是千途在急，還是你自己在急？你到底是在急什麼？”
“是真的情不自禁，還是生怕千途想起了全部過往，自己就再也沒法享受這樣全心全意喜歡着自己的千途？”
千途不知道遲铮半晌不說話在想什麼，語氣更軟了點，幾乎有點求和的意味，“我不說話煩你了可以嗎？我就是想看到你……”
遲铮倏然擡眸，千途的臉同多年前消逝在街角的夙辭重合在一起。
夙辭當日想的是不是也是這樣？
别的都不求了，能看到就可以。
遲铮嗓子一下子啞了，聲不可聞：“我不走。”
千途眼睛亮了下，“那……你要休息？看電視？我沒有遊戲機，但是可以幫你開一下網絡服務的……”
心口的警告聲時不時如黃呂大鐘一般震的遲铮徹骨發疼。
遲铮在心底狡辯，就一次，行不行？
千途都病了，就這一次，行不行？
沒人能回答遲铮。
遲铮選擇放縱，他看着千途，“不要獎勵了嗎？”
一瞬間變得有些旖旎的氣氛讓千途表情不太自然，“啊？所以……是什麼獎勵？”
“你在想什麼？生病了腦子裡就不要再總是想那些亂七八糟的。”遲铮神色已經平複，“獎勵就是照顧你。”
被比自己小的遲铮訓斥不要滿腦子黃色廢料，這一認知讓千途臉頰發熱，他無奈，“我以為……”
“去你房間的洗手間。”
千途無奈，老老實實的跟了上去，有點可憐巴巴的問，“所以……照顧我什麼？你要給我擰濕毛巾嗎？我覺得不太有必要，我懷疑我這個溫度都不算發燒。”
遲铮走到洗漱台前，垂眸看了看。
千途雖然在做飯上差點意思，但在家務上他做的很好，甚至是非常好。
也許是從小集體住宿的緣故，他十分善于整理自己的東西，主卧這麼大的洗手間隻有他一個人用，但東西無論大小全都放的整整齊齊的。就連毛巾都是疊的整整齊齊的才挂上去。
洗漱用具也是分門别類整整齊齊的放好，他會用香皂，不知是洗臉還是洗衣物，連香皂都會沖幹淨，沒有一點泡沫瀝幹水後才放在香皂架上，整潔的讓人想給他評一個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