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算是什麼理由啊！

莉莉妮特語塞。

“……你在邀請我們做同伴？”史塔克垂下灰藍色的眸子，盯着仍舊執拗地杵在自己眼前的那隻手。

纖秀的、幹淨的、柔軟的…屬于人類的手。

他問少年：“為什麼？”

“唔……因為我還是第一次看到跟人長得差不多的虛？”說實在的，澪其實根本沒想着如何說服他們與一個人類同行。

他露出淺淺的笑意，卻是極其不講理地強硬了起來：“不過就算你們不願意，我也會強行帶上你們一起走的——”

沒等他們對此作出反應，少年伸出的手陡然往前一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握住了史塔克的胳膊，靈力編織而成的繩子随即立馬攀上兩個人的身體，将他們背對背捆在一起。

等等，不是還在聊嗎，怎麼就發展成這樣了？！

莉莉妮特懵了一瞬，回過神來試着擡了擡手臂，深感無語：“不是吧……難道那邊的家夥也是被你這樣綁來的？”

她指的是旁邊那個因為澪在往前探的時候下意識松了另一隻手，盡管意外獲得了解放卻不知為何沒有順勢跑走的白色人形虛。

“算是？”澪牽上留出來的繩頭，又重新向一直沉默着沒有動作的烏爾攤開掌心，“來，我們走吧。”

那雙青色的眼瞳聚焦在少年看似柔和無害的眉眼間停頓了好一會兒，烏爾最終還是妥協般把自己的利爪交給了對方。

莉莉妮特：……

看樣子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她明悟地閉了閉眼。

史塔克倒是從一開始就沒什麼掙紮的意思，任由對方操控着繩索悠悠飄在低空，盤起腿的高度剛好能夠平視面前少年的頭頂。

他意味不明地發出感歎：“看着挺乖的，原來是個任意妄為的小子啊。”

沒幾步走出屍堆的範圍，就連皎月都好像被擦亮了不少，澪輕松又坦然地彎起眸子：“很抱歉，就當是…這趟錯位的旅途結束之前，我最後的任性吧。”

話鋒聽起來不太妙，史塔克靜了靜，勾起手指敲了下身上的靈力繩索，若無其事地轉移話題：“話說，都這樣了，要不然再來聊聊為什麼非要帶我們走？”

“這個問題很重要？”澪有些疑惑，但仍舊誠懇地說了，“好吧，其實是因為烏爾不喜歡說話，一路上沒人聊天總感覺缺了點什麼，所以一直想再找找有沒有願意跟我交流的虛。”

“——你看，有你們加入進來就好多啦。”

他轉過臉朝着史塔克綻開一個燦爛的笑容，鮮活明媚的模樣灼燒般烙印在男人眼中，或許就此成為了這位誕生自虛圈的破面對未曾見過的「太陽」給定的唯一釋義。

史塔克難得感到些許局促。

“咳、行吧。”他象征性地清清嗓子，又不自覺頓了下，“……希望你不會太快死去。”

“像剛才地上的那些虛一樣？”澪歪了歪頭，另辟蹊徑地直言寬慰，“放心吧，等到死亡追上我之前，我自會先一步離開。”

說出來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澪斟酌着補充：“至少…不用擔心我死在你們面前？”

史塔克啞然：“一定要以死作為前提？”

“不好說呢，或許隻是未雨綢缪。”

鞋尖淺淺陷進粗粝的白沙，看在綁來的預備同伴還算配合的份上，澪停下來挑了個平整的地勢，動動手指為他們解開束縛。

“我就默認你們已經答應跟我一起踏上旅途了哦？”

“嘛……”

史塔克不知道在忙什麼地撣了撣身上的破布鬥篷，跟莉莉妮特對視一眼，終于切實地回握住了少年再次發起邀請信号的手。

就算把自身一分為二、再分為多，他胸前的空洞也永遠無法被「自己」填滿。

——他渴求同伴，至少這一點上葛力姆喬說得不算錯。

但……“我覺得你好像誤會了什麼。”

史塔克慢吞吞地回身面向葛力姆喬。

“有嗎？我看你不是在藍染那邊混得風生水起？”葛力姆喬說得煞有介事，“比起實實在在共處着的那群…你所謂的同伴，僅僅一個可有可無的弱小人類而已，對你來說有什麼必要性嗎？”

他略帶惡意地慫恿着：“哈，要不你就徹底放棄帶回澪吧，我肯定支持你。”

“然後好讓你獨占澪？那我勸你還是别做夢了。”史塔克并不受這點言語刺激，故意歎了口氣調轉話鋒，“一定要我再說明白點嗎，留在虛夜宮的理由——最開始确實是想看看藍染說的同伴是怎麼回事，結果沒多久發現你和烏爾也在，總不能丢下你們不管吧，澪知道了會讨厭我的。”

葛力姆喬成功被哽住了：“……我可懶得陪你們玩什麼同伴過家家。”

“啊是是，這話你沒說膩我都聽膩了。”

史塔克敷衍着點點頭，也沒去在意對方的反應，轉頭半推半哄地帶走了再呆下去絕對一點就炸的莉莉妮特。

一大一小的影子在月光下拉長延伸，然後逐漸融進永恒的黑夜。

靜默、荒寂、孤獨，這片漫無邊際的荒蕪原野好像隻能滋生出諸如此類的情緒，也或許…其實是他們自己隻能感受到這般孤獨。

他們曾踽踽獨行，他們曾難忍孤寂，他們曾尋求同伴。

想要消解漫長的孤獨，想要填滿無底的空洞。

這些都是攀附在史塔克和莉莉妮特内心的渴望。

但幸運的是，他們也曾擁有過一份能夠驅散寂寞的溫暖歸屬，不多不少，剛好支撐着他們繼續走過又一個寥落的永夜。

那就是他們的第一位同伴。

——以及獨一無二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