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市郊那天見到的青藤可比剛剛的要粗壯狂妄多了,與眼前小鳥依人的姿态大相徑庭。
烏珩回到客廳,找到餐桌上的紙巾,連抽一疊用來擦拭短刀上的血迹。
他背後還沒收回去的藤條模仿着他的樣子,唰唰唰也抽了一疊紙巾,然後伸到了下方。
少年腳踝那一圈白棉襪已經被鮮血浸透,小喪屍的舌頭猶如刀片,緻使傷口奇深。
藤條的頂端抽出一條極細的分枝,将襪子往下褪了幾分,主幹緊随其後用衛生紙覆住往外冒血的傷口。
烏珩沒有給予它關注,它自己忙得不可開交,腳下堆了越來越多的被染紅的紙巾。
挂滿了污血的短刀刀刃逐漸顯出原本的幹淨鋒利,擦至刀柄,刀柄下面的黑色引起了烏珩的注意,他松開刀柄,将刀暫時放在了餐桌上。
那抹奇異的黑色不是屬于刀柄上面的東西,而是黏附在他的掌心裡。
掌心的黑色如洇開的顔料,邊緣如紫煙,越往中間去,越是顯得幽暗的黑色,而最中心卻是一團明亮柔和的明黃。
這是完全綻放開的黑色虞美人,不多不少四片花瓣,連摸着都是花瓣柔嫩單薄的觸感,和周圍掌心的皮膚是兩種感覺。
之前它并未顯現,是剛剛出現的,在他與藤條打過照面之後。
烏珩好奇一件事情。
他确定自己死過一次,因為那些施加在他身上的疼痛他當時都清晰地感受過,他齒間甚至還殘留着自身心髒的口感。
他想知道,自己現在究竟是人還是植物,或者是,别的什麼東西?
少年撿起了短刀,他攥着刀柄,刀刃向下,刀尖刺向虞美人花蕊,血珠從刀尖的周圍冒出來,居然是沿着花瓣的紋路而不是掌心紋路往地闆上滴落。
腳邊如蛇盤踞的藤條小心地移動到了鮮血旁邊,将觸角放了上去。
它在吮吸回收。
因為烏珩舌尖嘗到了甜腥味。
烏珩眼前晃過了幾道白色光芒,他甩了甩腦袋,以為自己是因為今天失血太多導緻的眩暈,他扶住桌沿,下一瞬間,他來到了一個純白的世界。
烏珩被白光刺得睜不開眼睛,待睜眼之後,他怔在原地,這是哪兒?
眼前的白色仿若沒有盡頭,除了白色就是白色,像一個無限世界。
他試着往前走,本以為道路漫長,沒想到剛走沒兩步,頭就撞得一痛。
烏珩擡手試探性地伸過去,他上下摸了摸,手下冰冷堅硬的觸感告訴他,這不是無限世界,它的盡頭距離自己很近,隻不過因為一片茫茫的白顯得無窮盡而已。
這隻是一個面積相當小的空間。
空間……
烏珩細長的手指沿着牆面一路拂過去,他很快就走完了一圈,站在一開始自己出現的位置,确定了空間的形狀呈倒三角。
他暫時思考不出來倒三角形狀的意義,隻是站在原地,将眼前的一切又重新仔仔細細地掃視了一遍。
這一次,他想要知道空間的高度,單純望上去,又仿佛沒有盡頭一般,無法靠肉眼估測。
不帶有确定性的,少年将右手掌心攤開,隻是心内産生了想要看看上面的想法,一條青藤就“唰”的一下從掌心竄出。
藤條帶着一種新員工的勁頭刺向上空,然而,在距離烏珩頭頂不到兩米處,它便再也前進不了了。
不太相信似的,它還試探着在附近摸了摸,确定到了終點後,悻悻然退回來,從少年掌心回到了他的體内。
烏珩大概估計出了此處的大小,隻是他還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他想起自己在這之前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用刀刺破了花芯,難道這個地方也存在于自己的身體裡?
那現在他的身體裡究竟裝了多少東西?烏珩難得無語。
烏珩計劃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走完最後一遍,如果這個地方真的完完全全屬于他,是他的地盤,那之後說不定能用來存放物資。
但這次他有了新的發現,頂端的中心地面有一株植物,它太低矮了,剛剛超過烏珩的鞋面,像一根小草。
烏珩蹲下來觀察了他一會兒,然後直接捏住它往外拔,草根露了出來,卻不是土色白色,而是半透明的紅色,裡面好像還有紅色的液體在湧動。
烏珩還打算繼續往外拔,想要搞清楚這到底是什麼東西,但瞬間,一股劇烈的絞痛從他心髒貫穿至全身。
烏珩不得不放手,他被疼痛襲倒在地不斷抽搐,背後則是青藤不受控制地淌出如水融化。
冷汗遍布烏珩蒼白的臉頰,濃黑的睫羽因為疼痛而緊閉,他牙關緊閉,下颌肌肉縮緊,細弱的身軀差點陷入瀕死狀态。
不知道過了多久,烏珩才慢慢緩了過來,他喘着氣,手指動了動,觸着濕熱的地面。
坐起來後,藤條半死不活地收了回去,而他額前的短發已經被汗水打濕成一绺一绺。
在原地坐了幾分鐘,烏珩目光清明地投向身旁那株小草。
他這次沒再因為想要知道答案而去拔它,他已經知道答案了。
少年擡眼環視白茫茫的四周,這裡不僅僅隻是一個空間,這裡是他的心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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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州一中的操場空蕩蕩的,垂絲茉莉爬上了校門,與對面的巨型芭蕉分庭抗禮。
幾隻已經被吸幹的喪屍軀殼吊在垂絲茉莉柔軟的枝頭,其中個别甚至還沒有死透,時不時發出微弱的嘶吼聲。而芭蕉樹的芯子,則因為進食時不時往外擠出喪屍的污血。
學校内部的喪屍已經被一群人清理幹淨,學校成了附近區域裡少見的一處安全區,但前提是不要靠近校門。
垂絲茉莉如一座綠色的通天塔,高度蓋過了校門,頂端沿着校門頂端攀爬,如白玉一樣的花條懸挂在校匾上,仔細看,花條的最末梢是已經幹涸的血迹。這是垂絲茉莉的武器。
而芭蕉樹遮天蔽日,葉面如巨傘,它的攻擊路徑現在還無從得知。
低泣聲不斷從教室的角落傳來,教室裡隻剩下了十幾人,個個形容髒亂,狼狽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