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柏虎的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明明騰有利已然身死,他卻還擡劍在前者身上捅血口子洩憤,好像騰有利要死上千遍萬遍才足夠。
“柏虎大哥,夠了……他已經死透了。”蘇時傾不是在可憐騰有利,而是在害怕嚴柏虎作狂。
“别攔我。”嚴柏虎沒停下。
蘇時傾歎氣,再勸:“即使你把他的屍身捅成馬蜂窩,他也沒法子告訴你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呵!”嚴柏虎冷聲哧道,“難道你還指望,騰有利會說實話?”
堵得蘇時傾啞口無言。
可是嚴柏虎如此洩憤、瀕臨崩潰,實在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
“你身上帶着重傷,咱們先去看郎中,好不好?”
嚴柏虎苦笑,笑得凄慘而悲傷:“阿芳都不在了,我的傷哪裡還能治得好呢?”
又一次,蘇時傾詞窮語塞。
該想個辦法救一救嚴柏虎。
蘇時傾手足無措,隻得請冼夏幫忙。
“别求我,我也沒有辦法。”冼夏卻回得冷漠。
蘇時傾知道冼夏不是無情,在心底默默再央。
“時傾。不是我不出手。隻是嚴柏虎重傷在身,體力透支;愛人消逝,心力竭無。他必定活不到明日……”冼夏斷定了嚴柏虎死路一條。
“但總有辦法,讓他别這麼作狂難受,對不對?”蘇時傾不忍心。
冼夏在識海裡呢,聽了蘇時傾的慫恿,暫停了躁動靜不下來的調息。
可歎凡人脆弱。哪怕看似堅強,也仍舊像株搖曳浮萍。
“把神力移聚在雙手上。學我結印。”冼夏手上忙碌,指節交纏、指尖連點,很快教給蘇時傾三式法印。
蘇時傾是有些天賦在的,隻看了一遍,便學會了,而且還習演的分毫不差。
結完第一式“起”印之後,雙手開始外放粒子。此時的金光尚還凝聚與手心手背,沒擴散開來。蘇時傾忍着暖意癢癢,接着第二式結印。
第二式據冼夏解釋,是“溯”印。結印的樣式要比先前繁複上許多,蘇時傾隐隐感到了法印湧動的力量,神力集中于手掌中,在尋找一個宣洩的出口。
“第三式是‘返’,當心了!”
饒是冼夏如此提示過了,“返”印一結成,還是震駭到了蘇時傾。
金光粒子開始彎彎折繞,不再束縛局限于掌中,而是向外蔓延,在四周尋覓它應有的位置。
什麼位置?
是過去人物的殘影位置。
什麼人物?
自然是死去的阿芳和騰有利。
回溯生前的秘辛,反顧當時的境象。便是這“往相參詳”法術的神奇。
嚴柏虎當然也看到了這道道各覓其位的金光,事先在地牢裡見識過一次了,知道蘇時傾确乎有些仙門料道,也不驚訝。
當然,也可能是悲傷過剩了,蓋住了驚訝。
“這又是什麼術法?”嚴柏虎終于停下了三尺劍的淩虐,因為他看到了,看到了中間的幾道金光勾勒出了阿芳的身軀形狀。
不知道蘇時傾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你一定很想知道,阿芳生前經曆了什麼。我也想知道。”蘇時傾率先走出門外,示意嚴柏虎也跟着出去。跟着阿芳身形的金光輪廓,到宅門之外,從事情的伊始開頭看。
這一回,嚴柏虎沒有執拗,選擇了順從蘇時傾的建議。
回絕了蘇時傾此刻想要攙扶的善意,嚴柏虎的腳步已經在盡力走得不搖晃。怕走得太慌亂,刮散那寥寥勾勒的金光輪廓,嚴柏虎跟得若即若離。
阿芳懷中抱着個半身大的行囊,款款走到宅門外的馬匹側邊,将行囊搭在馬背上。
緊接着,她就守在馬兒身邊,張望兩側街道,像是在等什麼人。
蘇時傾知道阿芳在等什麼人。嚴柏虎自然也知道。
因為早就約好了十五這一日出逃,所以阿芳等的人自然是成功越獄的嚴柏虎。
她的神情滿是惶憂與焦灼,卻又飽含信任和期待。雙手合掌、舉于額前,不斷祈禱着嚴柏虎平安歸來。
嚴柏虎看在眼裡,傷心痛感皆成再難吐露的悱恻柔情。
嚴柏虎就站在阿芳身後。
似近在咫尺,實遠隔天涯——
一個天上,一個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