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兵士。沒有流矢。
不見戰甲。不見佩劍。
不見容錯。不見容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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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蘇時傾就要遁入無盡迷惘、沉淪于幻夢混沌,冼夏終于忍不住,出手了。
寬袖掄轉,帶起一襲嵌着花香的徐徐仙風。仙風柔柔緩緩,遇上夢景流沙卻霎那間釋放無窮勁力。勁力煽打得一切沙、一切塵速速退去,還予夢中的蘇時傾一片清明。
“時傾。醒來。”向來不是急性子的冼夏,此刻的催促聲中,竟帶着匆忙。
像是要趕着什麼事兒。
蘇時傾浸在先前的夢境裡,失魂落魄地不肯出離,忽視境外之音的陣陣呼喚。
睡眠中的蘇時傾低低吟喃,卻又聽不清楚吟喃些什麼話語,一副被夢景魇住了的模樣。冼夏輕推蘇時傾的身軀,仍不見他醒轉。又不好用蠻勁幹擾,怕傷到蘇時傾。
在現世,冼夏神力渺渺,自然無可奈何。可這不代表在識海中,冼夏就沒辦法。
即使是因果倒錯的外識海,冼夏也有主意破夢魇的局。
冼夏在外識海的虛空之中浮立,伸出雙手雙指,相互交疊,交疊成“大十字印”。“大十字印”中央顯露與混沌昏黑相悖的白色——
輪廓分明,是一隻吞噬魇境的靈寵夢貘。
蘇時傾顯然也看到這隻夢貘了。隻不過不是他想要尋找的事物,所以懶得理會。
夢貘乖巧,聽冼夏的指令,似乎沒有因為蘇時傾的輕視而氣惱。隻環視了一周魇境,就開始甩鼻子張嘴啃食。
虛妄無物的外識海,在夢貘嘴邊,竟成了實體。有幾分蛻變像棉花,三兩下便被撕裂。從撕裂的縫隙中透漏出光來,幫助蘇時傾回到清明的世界。
夢貘還在專心吃着,不把夢魇吃盡不罷休。
蘇時傾沒過多久果然醒轉,醒過來時出了一身驚汗。沒忘記扒拉冼夏現形的臂膀,一驚一乍地呼叫:“怪獸!有隻怪獸在我腦子裡!”
“我知道。那是夢貘。”冼夏輕笑。
醒來了就好。這時候醒來,還趕得上。
蘇時傾見冼夏淡定,猜到了幾分原委:“那怪獸是你召喚出來的?”
“是。那是夢貘。你被魇着了,還該謝謝它幫你醒轉。”
“你叫醒我做甚麼?”蘇時傾不領情,暴躁煩惱,不給冼夏解釋,“壞了我的事……”
冼夏明知故問:“壞了你什麼事?”
“我——”蘇時傾語音滞遲,眼神開始忙忙飄忽,有被看透的心虛感。
冼夏裝作不明白,神色佯裝無知、扮作關切。
“我……我夢到恩人容錯容情了。”蘇時傾害臊地撓撓後腦,是也覺得被夢吸引這事有些難為情。
“夢景有什麼好?能在現實中見到想見到的人,才是真的順意。”冼夏匿迹真身,回了蘇時傾識海之中,收起吃得差不多了的靈寵夢貘。此番耗去的神力不少,他該歇歇了。
“……我夢到容錯容情在沙場守城。他們還是第一次,入我的夢呢……”蘇時傾的貪戀有些孩子氣,帶着即使是在夢景裡,也想償恩的執拗。
“夢景有什麼好?”冼夏重申,醒來知覺是虛的假的,失落的還不是自己。
憋着氣,腮幫子快鼓圓成了球,蘇時傾不滿意冼夏的不以為意。
“還在因為我叫醒你了,生氣呐?”冼夏掐指算了算時辰,似乎在籌謀着什麼。
蘇時傾不言語。
“要是還生悶氣,坐在樹底下不動,可就要和容錯容情真的錯過了……”
什麼?
哪裡有容錯容情的影子?
蘇時傾微微愣神,而後張望,周遭并沒有旁人。
多半是冼夏再詐他。蘇時傾又氣。
“我沒騙你。此地東向三裡,有支隊伍在趕路。”冼夏朝東邊擡擡下颚,蘇時傾果然去望。
還是什麼都沒瞧見。
可心頭卻不争氣地開始緊張亂跳。
“我把千裡目借你,你可以瞧得更真切些。”冼夏知道蘇時傾躁動的心緒,決定成人之美。
蘇時傾再開雙目之時,方圓千裡的光景已而能盡覽于眼下。不過蘇時傾并不貪心,也無暇理會千裡之外,他在乎的僅僅是東向三裡的那支隊伍。
冼夏說有什麼,必定有着什麼。
那支隊伍縱向排成兩列,匆匆前行,分明在奔程趕路。
一架馬車被護在隊伍中央,因為有帏簾遮擋,猜不透車内護送着什麼人。
即使是這樣,也已經足夠了。
因為蘇時傾看清楚了隊伍末尾處,兩名士兵扛着的兩面長杆旗幟。旗幟黑邊黃面,繡着栩栩如生的、和他玉佩上鳳鳥飛騰紋路一般無二的圖樣。
旗幟正好順風——
飄飄而舞,曳曳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