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說的聲音徐徐沉寂,留得耐人尋味的故事萦繞心間。
不知故事裡的女子是何許人也,但從結局脈絡聽來,故事裡的男子想必就是抱璞守劍宗的祖師爺了。
容情好不容易情緒落定,眼眸中的喜悲淡去,仰頭重重呼氣。
“你還好嗎?”似乎眼前人方才很是傷神,蘇時傾溫聲寬慰。
“沒事。我隻是頗為故事裡的人物感到唏噓,講一番悲恸一番、聽一次感傷一次。”
曉悟了絕塵劍法又如何?成了一派開宗祖師又如何?約定裡,要一起榮歸故裡的伴侶,再也不見了。
容情循着記憶回想,輕聲道:“我第一次聽這個故事的時候,還是十歲。”
容情的十歲,正好是蘇一野與她分離的那一年歲。
“那時候,我的一位好朋友罹逝了。”
蘇時傾内心咯噔,跳動的節奏慢了半拍。
他知道容情說的那位罹逝好友是誰——就是蘇一野。就是他自己。
以為已經死透轉生的人,其實就在眼前。蘇時傾好想陳清。
“我傷心難過極了,成日躺在将軍府的睡榻上低落,不吃不喝。”容情惦念過往,“哥哥那時候政務軍務忙,是想陪伴我的,卻實在抽不開身、無能為力。”
“後來有個江湖好友,叫谷藜生的,給哥哥出了個主意。說,最好是能将我寄養在江湖宗門裡,習練武藝、吟詩作賦什麼都好,轉移轉移注意力。”
這谷藜生倒是好心好主意。
等等。
“谷藜生?姓谷?”蘇時傾聯想到了什麼人。
“對。就是那個‘谷三分’谷牧城的爹。”世界真小,小到來來往往,總是同一幫人在打轉。
容情提起谷牧城的時候,似乎頗有恨意。不是血海深仇的恨,而是冤家路窄的恨。
蘇時傾難免吃味了。
“诶呀,谷藜生谷牧城什麼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哥哥也覺得這主意妥當,要把我送到江湖宗門裡去了。”容情回歸正題,蘇時傾探看不出谷藜生谷牧城是不是真在容情心裡“不重要”。
容情繼續虛聲:“我那時候不懂事,以為是哥哥不要我了,所以才想着送到江湖宗門裡去打發我。我哭鬧了好久。”
蘇時傾否定道:“容錯不可能不要你。”
容錯就算舍了爵位、棄了兵權,也絕不可能不要你。
是真的是事急從權,才想到寄養入宗這一下下之策。
“于是哥哥夜夜在我睡前給我講故事,将江湖各個宗門的傳聞故事改成戲折子,講給我聽。他還說,讓我喜歡哪一家的故事,就先去哪一家兜轉看看,慢慢接受就好。他不是不要我,而是希望我安樂順遂,在他忙碌的日子裡,别過得孤單。”
“你喜歡抱璞守劍宗的故事。因緣際會,選擇了這一家。”蘇時傾試圖将容情的唏噓悲恸收納在自己的識海之中。
容情點頭,面對自己的志願直言不諱:“我想學會‘七情劍’。”
當七情劍真正習得的時候,容情也就能完全體悟故事中人的情緒波濤了。
等到那時候,故事的聽衆才真正圓滿罷?
“習武苦不苦?”蘇時傾心疼容情。如果可以,甯願後者能永遠停留在十歲之前——刁蠻就刁蠻,嬌氣便嬌氣。
“不苦。”容情嘴硬。
蘇時傾幽幽看着她,看破了強撐的謊言。
“好啦!有一點點苦。”容情才沒有難為情,是人都會有弱态的一面,“我後來也想明白了,習武總是好事,能謀取戰功、能搏獲聲名;能保護自己、能為哥哥分憂。”
變得強勝,是好事;
變得勇毅,很值得。
“等我學成武藝,也能保護你。”蘇時傾絮說心意。
隻道是蘇時傾有護佑師姐的忠心,容情沒有多想,答應得爽快:“好哇!那我等着,等着蘇時傾小師弟未來搖身一變做大俠客、替我禦敵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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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寶山山門口。
容情真的很能唠。一路本來漫長,也似乎被唠唠得縮短了行程。
蘇時傾聽的時候多,偶爾搭腔幾句,表示自己有在很認真地聽。
容情現在很滿意這個新小師弟的作态,作态沒有敷衍與不耐煩,這使她唠得更起勁。要知道,之前在宗門内的日子裡,對着各個都想挖苦她的師兄師姐們,她實在提不起傾訴欲。
對着蘇時傾,卻很不一樣。不一樣的源頭為何?容情自己都不甚明了。
她隻顧樂呵,唠着:
“我的寝室左右都有高樹,遮蔽了可多日光,我不太喜歡那兒。”
什麼都聊,百無禁忌:
“有時太寂寞了,便想養隻毛茸茸的小動物,譬如阿貓阿狗之類的。可你知道麼,抱璞守劍宗的一宗宗主卻是個怕小動物的!哈,可被我逮到了把柄!”
蘇時傾笑得惬意,因為從容情那裡渲染到了開心。
“師姐,我們到了。”雖說不太忍心打斷容情的雀躍,可還是得提示她——他們這就走到靈寶山山門口了。
花了一整日的腳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