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蘇時傾被突然的問題,問得愣怔。
幫,是縱容好友沉溺過去、被滞步囚困在心牢裡;
不幫,是違逆好友的執願,叫他餘生煎熬不如意。
“凡是宗門裡的子弟,都聽過故事,都做過選擇。你可不能例外,定是要選邊站的。”斐玉堂背過身去,熟練地倒着登山,直瞅蘇時傾,候着後者的答案。
蘇時傾是偏向“相幫”的,因為他自己就是個貪戀過去的人。
“回想起來,最開始抛出這個問題的人,還是小情呢!”斐玉堂說得笃定,“要是她在場,定會纏着、鬧着,追問你的。”
“容情先發問的?”蘇時傾上心問道,“她自個兒選了哪一邊?”
隐隐有些期許。
要是能和容情的立場一樣就好了。
說來好笑——
隻是個簡單的問題,答了也沒獎。蘇時傾卻孩子心性,想和心上在乎的人同心同向。
“我問的是你,你反過頭來問我容情?别想抄答案啊!快答!”斐玉堂佯裝要踹蘇時傾,一副問不到答案不罷休的樣子,就好像這個問題在宗門子弟之間頗為重要似的。
“‘幫’。”蘇時傾實話實說。
斐玉堂聽了答案,瞬時耷拉了臉,洩氣:“還真和容情是好朋友,做的選擇都一樣……”
蘇時傾的孩子心願滿足了,勾嘴角。
“你還笑?人生漫長,怎麼能陷于過去、無法自拔呢?理當‘揮慧劍、斬情絲’,和過去訣别才是啊!”斐玉堂恨鐵不成鋼。
“若是真情值得,為什麼就不能緬懷過去、傷心傷神?”
問啞了斐玉堂,他支支吾吾。
蘇時傾接着反問:“再者說,勤可為不幫祖師爺的話,哪裡來的抱璞守劍宗?哪裡來的累世偉業?哪裡來的十數代子弟香火傳承?”
有了抱璞守劍宗,才能和容情同歸同門。
蘇時傾巴不得感謝武仕卓勤可為——曾經祖祖輩輩的人呢!
三連相問逼急了斐玉堂,急得他迷失了道心定力,不服地重喘氣:“你!你故意鑽空子!我問的是情感糾葛,不是建功大業!”
蘇時傾當然知道。
斐玉堂再不能自如地倒行登山,氣沖沖折回正向。一步一步跺得使勁,仿若踩踏的不是磚石,而是蘇時傾這個反骨後生。
登山本就累人,斐玉堂很快失了自如自在。
反觀蘇時傾氣定神閑,斐玉堂生氣了,幹脆鬧起了劣脾性,兀自停在了長階中央。
“不走了?”蘇時傾望望剩下的路,這才爬到半山腰。
斐玉堂是故意的,打算先冷一冷蘇時傾:“累了。”
蘇時傾心下無奈,卻面上不言不說。橫豎都已經到了宗門,早一點、晚一點上山頂,他并不很急,于是,也不再繼續登階,而是駐足停步、耐心等候。
“你就不怕惹惱了我,我不帶你見師父們了?”斐玉堂歇着,不信蘇時傾連這個都不在意。
“怕。”蘇時傾遠觀山間林海,如實說道。除此之外,隻是等着,再無二話。
斐玉堂歇了足足有一刻鐘。沉默也蔓延了一刻鐘。
沉默得讓斐玉堂不能端坐,煎熬難耐,沒辦法了隻能自己給自己找台階下。
他這麼說道:“哼哼,知道怕就好。這次我寬宏大量,不與你計較。以後,可不能再像剛剛那樣挖苦我,特别是當着同門的面,更不能!”
蘇時傾笑着說“是”。
話音未落,又秃噜冒了一句“我沒有挖苦你”,讓斐玉堂再次尴尬語塞。
一會兒上道得很,一會兒又軸擰得很。容情怎麼有如此一位怪人朋友?
“别生氣了,走吧。”蘇時傾朝斐玉堂伸出手掌。
斐玉堂終歸是不願意再枯坐着沉默了,拉着蘇時傾遞過來的手掌,站起身來。
意見的分歧能夠暫時翻篇,但是故事還沒講完,蘇時傾始終惦記:“後來,勤可為怎麼又同意幫祖師爺的忙了?”
斐玉堂幽幽轉述:“勤可為沒有一口說死‘不幫’,而是給祖師爺出了個難題。他要祖師爺三個月之内,籌集足夠數量的蒼山白大理石,還要親自從雲南大理運到華南靈寶山。做到了,勤可為才肯幫忙制篆。”
“這分明是故意難為……”
“但是祖師爺做到了!”斐玉堂引以為傲,“他不僅将一千四百零八塊大理石如數運達靈寶山,還将一塊又一塊磚石原料運上了山隘,叫勤可為再無話可說,隻能出手履行約定!”
舊事時隔十數代之久,流傳得幾分真、幾分假,真相也未必可考可知。
隻是踏行磚石通路的時候,蘇時傾心底多了須臾幾分沉重,已不再能像無知者一樣漠視宗門先祖、輕看抱璞守劍宗。
“你看到了嗎?不遠了,宗門的城牆已經能見着影了。”斐玉堂伸手指向山頂,山頂樹林間有城牆露出的尖尖角兒。
“日後你入了抱璞守劍宗啊,可小心些别闖禍。挖苦人的話,切記切記别對着旁人再說。持戒師父最喜歡罰子弟們上下山了,一罰三天三夜不能吃喝,準叫人累得茅廁不想去,就想躺床上睡覺。”斐玉堂誠心規勸。
終于爬上最後一級台階。
蘇時傾算是習武之人了,除了腿腳酸麻些,沒有别的不适。等不及再俯瞰靈寶山的景緻,朝着宗門城牆下,撒輕功步法奔去。
他擡頭看,正好宗門鎏金的行書牌匾就懸挂在頭頂。
三分潦草,三分壓抑,還有三分狂放不羁。
“抱璞守劍宗”五字旁邊落腳處,镂着武仕卓的名字。
斐玉堂任由蘇時傾觀摩打量,一如初上山時的悠哉遊哉,沒有着急催促。隻領路在前,幫着宗門的訪客來者推開了城牆中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