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絨衣說完夢呓之後,就迷迷瞪瞪地睡熟了。
斐玉堂一步三回頭,蹑輕了手腳,示意蘇時傾也小心些離去,别耽礙了絨衣師父的美夢。
等遠離了倉庫平台區域、遠離了那片梅花樁林,斐玉堂才安心,恢複如常聲量講話:“持藝持戒持庫三師父裡頭,就數絨衣師父最疼子弟,也最受子弟們喜愛。”
蘇時傾好奇:“怎麼說?”
斐玉堂卻不即時解釋,賣着關子拖沓道:“日後你就知道了。哪怕你受了宗門懲戒,這絨衣師父也會替你說話、為你求情的。”
“你曾經受過懲戒?”蘇時傾看斐玉堂像是親身經曆過似的。
斐玉堂不好意思了:“哪有子弟不犯錯的?也不多,就兩三次,都是絨衣師父替我擋了重懲的。”
身上的物什有些沉重,蘇時傾掂了掂抱緊,才堪堪拿穩。
斐玉堂沒有幫襯的意思,他自有别的事情想做:“好了。物資也帶你領了,你接着朝東側峰的方向去,自行見過外門的同門吧。”
“你不和我一同去嗎?”
沒有斐玉堂在身側,蘇時傾竟有些駭生。
“笨蛋!”斐玉堂輕嘲笑罵,“真餓過勁,忘記吃飯了?我去廚房拿些吃食,再去找你。放心。外門子弟齊心友善,不會難為你的。大膽去見就好了。”
蘇時傾順承點頭,和斐玉堂作别分道。
舊路返回,再次經過演武廣場,而後朝東側峰走去。
原本觀摩着,西側峰處事廳、藏寶閣的修建,已經足夠嚴謹了。沒成想東側峰的派頭,還要更加肅穆一些。
青石磚兩側立了高牆,估計高牆後還有不小的空間。至于是給人住的,還是種花種草用的?蘇時傾尚未親眼看到,故不得而知。
有不安分的遊思遐想,覺得東側峰實在不像是山野林裡,反倒像宮闱深處。
蘇時傾走走歇歇,并不着急。
也不知道繞行過了幾層峰巒,青石磚終于将他引到了一道院門處。
大院牌匾寫着——“斂心化玉”。書法秀氣,與宗門城牆上的門面牌匾相比,多了自在飄逸。
蘇時傾邁步跨過院門門檻。
果然,高牆後的空間敞亮,又修有彎折的廊橋亭台。子弟居住的屋舍隐隐錯錯,像是能被看到,又似乎遮掩得極深。
少不了青綠植被裝點,更多添了幾分遊園氣象。
“欸呀呀!是哪個誤闖的小郎君?”在樹下的三兩女子抱團,嘻嘻笑笑,為蘇時傾誤入院門愣怔而打趣。
蘇時傾這才仔細瞧嘻笑的來處。
那三兩女子坐在木凳上,手上拿着原石毛料,借助着工具正在擦邊打磨。坐姿自在,甚至說有些粗犷也不為怪。群裳半撩至膝蓋處紮緊,也是為了做工方便。
蘇時傾不說話,隻瞧。
做工的女子們也坦蕩大方,任他瞧。
許是場子冷了太久,又許是怕蘇時傾一個人憋悶,終于,話事的外門領班走過來了。
輩分比一衆女子要長,能看得出經曆過風霜,可一雙做工的手卻保養得極好。隻聽這女子領班說道:“我是外門治玉領班绯夢。”
蘇時傾老實喚人:“绯夢師長好。”
绯夢并不仗着輩分矯情,而是親和回應:“嗯……這裡是治玉的院子,你還需要再往前走些,才能見到冶鐵的院子呢。”
“對不起,我不知道。”原來真的是誤闖了。
“外門子弟都要做工。女子治玉、男子冶鐵,如此兩分。”绯夢見蘇時傾初來乍到,什麼也不懂,好心多解釋了幾句。
蘇時傾卻躊躇了:“一定得是女子治玉、男子冶鐵麼?”
這個問題蹊跷,绯夢未曾想過:“宗門中的例俗,是向來如此的。你為何這麼問呢?”
蘇時傾隻說意願,并不啰嗦其他:“我想進治玉的班子。”
問懵了绯夢領班,逗笑了看戲的其他女工同門。
“绯夢姐姐,他既然想來,便給他進嘛!”幾個人聲線忽高忽低,笑晏頻頻,“女子班裡來個男兒郎,我們反正是高興得緊的!”
绯夢半回身,啐罵一句:“不知羞。”
其他人又笑。
蘇時傾沒有絲毫難堪。似乎是進不了這治玉班,才為難。
識海裡一直旁看的冼夏奇怪了。蘇時傾也不是急色的浪蕩子哇,怎麼這會兒想在女兒堆裡紮根了?
“能不能通融通融?”蘇時傾巴巴眨着無辜的眼。
绯夢搖頭,回絕道:“你事先去過絨衣師父那兒了吧?錄簿已記、鐵牌已發,是不再能更改了的。”
蘇時傾抿緊唇線,眉頭也不自覺皺起。
“向來治玉冶鐵女子男子兩分工,好管轄。你一個男子來全是女子的院子裡,多有不便。”绯夢這是下了逐客令。
做工的三兩女子長歎,好不惋惜。
見蘇時傾還是不挪步,绯夢好說歹說,規勸:“去吧,去冶鐵班子。練練力氣。治玉這麼精巧的活兒,你不一定幹得成。”
去向落定,此間确乎沒有給蘇時傾準備的位置。
蘇時傾離去之前,又再次環視“斂心化玉”裡的環境。周遭子弟受了绯夢的呵斥訓誡,看着蘇時傾雖有同情,但終究無人敢繼續與他調笑了。
蘇時傾留着也是尴尬,隻得退出了院子,朝該去的地方去。
冶鐵班子的所在院子并不很遠,仰頭伸長脖子能瞭看的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