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時傾走得很慢。
說來他已是習武之身,即使帶了叮叮當當的繁重物件,也可以施展輕功。
但是他走得很慢。
慢到冼夏百無聊賴,慢到好脾性的冼夏都覺着不耐煩。
“你要墨迹到何事啊?”冼夏看出來了蘇時傾的異常,但不知詳情緣故。
蘇時傾好像在害怕。可是條理不通啊,隻是去鑄打鐵器而已,又不是面對什麼洪水猛獸?
面對洪水猛獸,也不見得蘇時傾會害怕。
為什麼呢?
這段距離,是近的。所以即使蘇時傾再墨迹,也還是會走到終點的。
就像命中注定的難關,終究要面對一樣。
一眼望去,全是男子弟;
锵锵铛铛,盡是敲擊聲。
蘇時傾還沒踏進這方“萬煉成鋼”院,就瞥到裡頭做工的動靜了——
各個赤膊上身,汗流浃背。
裡頭鑄鐵的子弟們視聽敏銳,幾乎是蘇時傾的身影映入院門的一刹,他們便立刻知曉有人來了。
雖然留意到了蘇時傾的到來,手上的工活卻不因此停歇。
該忙碌的,仍舊在忙碌。
場子未冷,合着火爐滾水,熱氣蒸騰。
還是有人來迎蘇時傾的。
是個魁梧的漢子,上半身僅留一條搭在脖子後的汗巾。走過來的時候,用汗巾抹了抹額頭珠點大的汗水,一步一步走得穩健。
石皓宇一挨近蘇時傾,敦實變作自來熟,幫後者提牽手上的盆桶,熱情非常:“我身上出了汗,怪不幹淨的,就不幫你拿被褥了!”
還十分替蘇時傾着想。
蘇時傾沒有因為石皓宇的熱情而心緒松解,反而更加心事重重。
見蘇時傾沒有應答,石皓宇也不強求催促。更加熱情招呼,找着話題由頭,生怕冷落了蘇:“你來了多久?冶鐵院子不好找罷?辛苦你了。”
蘇時傾在看着某位子弟鍛鐵。鐵槌子将燒得通紅的刃片敲來敲去,反反複複。
石皓宇并不惱蘇時傾的冷淡,他自己的熱情似乎如同沸水那般,不息不滅。
他領着蘇時傾就往寝屋裡走,幸運的是,蘇時傾落單,暫時一個人住一間。
石皓宇擱了盆桶,滿意地看着蘇時傾疊放好被褥:“今後來了就是一家人,千萬别見外。”
不知道蘇時傾究竟如何潛思暗想,反正冼夏此刻是挺滿意。
蘇時傾撫了撫已經很平整了的床榻。
怕的事情,越是回避,來的越快。
石皓宇抓緊着一切時間,拉過蘇時傾的手腕,就領他向外走回到冶鐵的大院子中央。力道蠻橫,不容推拒,顧不及蘇時傾在後頭的蹒跚跌撞。
“剛來,你就先從添柴吹火開始做起!這不會太廢力,就是熱了點,得快些适應才行。”石皓宇挪來個小闆凳,意思要讓蘇時傾坐到石台火爐跟前去。
蘇時傾不願意動。
冼夏于識海再問:“你怎麼了?我看做做工,也挺好的。”
石皓宇不願意再磨蹭等候了,強行按定蘇時傾到位置坐下,順手順勢地搭上後者的雙肩:“實在覺着熱,就把上衣脫了,赤膊嘛——好快意乘涼。”
毛手毛腳,就要幫蘇時傾脫去上衣。
這一個舉動,徹底讓蘇時傾激靈受激。
蘇時傾反手一推,十成十的勁力施予在石皓宇的身上。
這位好心的石領班,毫無防備,被推到在地。
做工的子弟雖然都未說話,但是期間氛圍已然驟生變化了——
親和收束,寬和不再。
顯然是被蘇時傾的反應驚惹到。
蘇時傾不得不說些什麼了:“抱歉,我不熱。衣服,可以不用脫。”
此地無銀三百兩。
冼夏也吃驚:“你……是不是吃錯藥了?”
被推到的石皓宇重新站起,拍了拍屁股後的塵灰:“哈哈,沒事,沒事。”
息事甯人?卻已是不能。
有幾個情急的冶鐵子弟,滿臉寫着不樂意,放下手上的活計,對着蘇時傾就要圍攻出手:“男子漢坦蕩磊落,一件薄衣而已,有什麼脫不得?”
蘇時傾想奪門而逃。
卻晚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