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時傾回個恬然笑面,别扭地不肯說“謝”字,卻溫順地接過了薄馬甲。
又當着子弟衆人的面,将這物件雖輕、意義卻重的薄馬甲合身穿好。
石皓宇使眼色,眼色裡着急火燎,示意着子弟衆人真别再愣看,别讓蘇時傾又一次覺得被冒犯。子弟衆人這才收束端詳的目光,動作滞遲地恢複工作。
蘇時傾掃着掃着,掃出暢快心情來了。也不知道,是因為地幹淨了的緣故,還是因為心裡清淨了的緣故?
招呼子弟衆人該工作的工作去,石皓宇這厮卻是悄摸偷着閑。他離那根掃動的掃帚不遠,故意挨得近,又假裝在認真地選鋼材,實際上仍舊顧忌着蘇時傾的一舉一動。
蘇時傾自然也留意到不自在的石皓宇。
四目對望,蘇時傾惬意清風,石皓宇心眼空空。
為了打破沉寂,石皓宇故意和蘇時傾套近乎搭話,他問道:“時傾,你是哪裡人?”
蘇時傾沒有扯謊,如實說:“桐城人。”
石皓宇沉吟片刻,問道:“沒聽過的城鎮。是在北方嗎?”
蘇時傾搖頭:“在華中平原。”
“華中?”
“是。華中。”
石皓宇聽了似是有些訝異:“靈寶山坐落華南,所以大多數抱樸守劍宗的子弟都是華南人。打遠方來的,可少見呢!”
蘇時傾沒應聲,暗想:容情的故鄉在京都,也不是華南人。
石皓宇在意蘇時傾的沉默,連忙轉移話題,避免再次寂場:“那日,斐師長給你送食堂吃食,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慣華南菜?”
“我吃盡了。尚可,還能習慣。”
是假話。
那日蘇時傾的心情糟糕透了,哪裡有什麼心情品嘗菜色?看此時石皓宇小心翼翼得辛苦,生怕觸怒招惹了自己,所以蘇時傾才說了個善意的假話。
“嘿,那就好!你在抱樸守劍宗還要呆上數不清個時日,胃口合适最重要了。”
“嗯。”蘇時傾囫囵應答。實際上,挨過苦、餓過肚子的人是不會細細計較吃的是哪方菜的。
石皓宇不明白。他雖然有心關照,但尚不能與蘇時傾共情。自在聊起了吃食話題,話閘子關不攏:“宗門裡的廚子是容情師長請的,據說原先排場老大了。也不知道容情師長允了廚子什麼好處?肯将就屈身到抱樸守劍宗裡來?”
容情?
提到容情,蘇時傾的心情更加亮堂,這會兒肯明朗地揚笑了。
……
“一野?一野!”
腦海裡閃過童年記憶,那時的蘇時傾受容錯容情恩惠,已經脫離奴籍了。
脫離奴籍之後,蘇時傾安置了母親,留候在容錯容情身側。
一直等着有機會的話,能夠報恩。
是的。從老早開始,蘇時傾就想着要報恩了。而且,是想有生之年裡,一輩子地報恩償情。
終于那一回,他候到了機會。
容情大意間脫離了容錯鳳軍的庇佑,在被未名的殺手追殺。他雖然年紀也小,在衆多殺手眼裡不過還是個孩童,卻幫助容情一路逃生,回到京都。
是在被追殺的這一路上,為了照料容二小姐,蘇時傾學會了饪食做飯。
“一野!來嘗嘗——你煲的魚湯是酸的?”
好在有蘇時傾,容情逃亡的一路不會孤苦。雖有傷懷,卻不至于太過哀恸。
蘇時傾嘗了他自己做的魚湯,魚湯是容情在旁湊近了喂的。
魚湯酸嗎?
或許是酸的。不過時隔太久,記憶難免出現偏差,現在的蘇時傾回憶着,體會到的隻有帶餘韻的甜味。
……
“時傾?”石皓宇伸出巴掌,攬回了蘇時傾雲遊的魂魄。
蘇時傾随即收斂失神的面容。
“不好意思,想到了些往事。”蘇時傾沒有想把心底秘密分享的念頭。
難得的開心,還是吝啬些藏起來的好。
石皓宇并未介意,直白說出心裡話:“見你不低沉,我們也就放心了。前兩日,子弟們關着禁閉,邊禁閉着、邊還苦惱該怎麼和你緩和關系……時傾不是狹隘心腸的人,這可太好了。”
石皓宇的聲量本就不小,這一句衷心贊歎被周遭不少子弟聽見。子弟紛紛轉頭來看,無心工作,一個個笑盈盈地和蘇時傾打招呼。
一句一句攀談、一聲一聲慰問,使前日的矛盾似有若無消弭、将生疏的關系不知不覺間拉近。
不太差。
蘇時傾釋然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