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的上我的劍?”慕青雲已經很快,已經盡力地快。所以,他很意外。
“跟得上。再快,也跟得上。”蘇時傾說的是實話。縱使如此回複,有倨傲之嫌。
果不其然,慕青雲聽了輕哼郁悶:“是我小瞧你了,不能再和你競速。”
再一味和蘇時傾在速度上較勁,慕青雲會輸。
要想不輸,從現在開始,隻能拿出當家的本事。
慕青雲當家的本事,不必多說,自然是那七情“驚劍”。
這回慕青雲沒再和蘇時傾客套了,沒有傻呵呵地在施展驚劍前直白呼告,而是以雷霆之勢瞬間出招。
空氣中恍惚有雷鳴乍響,驚心動魄。
蘇時傾又一次察覺周圍磁場異變。與怒劍泛溢的怒浪相同,也不同。驚劍也将蘇時傾的情緒渲染,隻不過,此刻蘇時傾感受到的是濃濃的驚憚。
這驚憚之感忽然在心間萌生出來了。此刻,蘇時傾看陌生的路人子弟會驚、看尋常的景緻也會驚。
某一刻,簡直錯覺自己得了什麼容易受驚的病。
這驚憚蔓延,幻換了蘇時傾眼前的想象。
他回到了落崖瀕死的那個瞬間,繼而看到險些被鳥兒啄落山崖的玉佩搖搖欲墜。那幻境中的鳥兒又飛演成巨虎,張牙舞爪、耀武揚威。
慕青雲的劍借着幻境,劍招不停。
蘇時傾不知不覺間,身上已經挂滿了深深淺淺的劍傷。劍傷一條一條都落在蘇時傾的要害地方,要害地方流血不止,染紅了衣衫一片一片。
“青雲還真是不留情……”宗主聞照業低聲議論,在猶豫究竟要不要此刻喊停。
他們都以為蘇時傾敗局已定。
傷得如此觸目驚心,換了任何一個旁人,都會是敗局已定的。
可為什麼蘇時傾還不倒下?
蘇時傾不倒下、不認輸,隻會令慕青雲的驚劍劍氣愈加盛放,不會停。
慕青雲注定,等不到蘇時傾認輸或倒下了。
這期間的原由并不複雜,隻是因為蘇時傾的内心已而平靜,再不覺得有被震懾。
“驚劍”的精髓就是令人驚憚。如果不能夠令人覺察這一種情緒,那麼和普通的劍招劍勢也就沒了區别。
隻剩下看似精絕的套路招呼在蘇時傾膚表,實際上動搖不了他的道心分毫。
慕青雲不服,他引以為傲的七情驚劍,連蕭铎師父都稱贊“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為什麼今日場上,蘇時傾隻借守勢,就能除破?
挫敗感刺激了慕青雲内心的自尊,終于倒逼着他催動驚劍的奧義!
“慕青雲!莫傷人性命!”聞照業預判了慕青雲施展奧義的動作,可隻憑口頭說的話,是阻攔不了切實的殺招的。
慕青雲當然不是要殺了蘇時傾。
他隻是想奪回自己的驕傲,想讓蘇時傾真正地狼狽一回,證明自己的驚劍沒那麼脆弱。
奧義一出,狂掀驚波,将直行的罡風左右得繞道。
子弟中有心理頹弱的,先行軟了腿腳,跌坐。
再看蘇時傾——
發須飄飄淩亂,面容靜持肅穆。身上又多了好多傷,未名劍也在抵抗的過程中斷裂成兩截。
不過,也僅是如此而已,蘇時傾仍舊沒有倒下。
慕青雲再沒了不甘心,再不能強撐起無力的驕傲:“我不懂。”
蘇時傾張口,血水從嘴角滲出一縷,低淌而下:“不懂什麼?”
蘇時傾并不小氣,可以一條一條解釋給慕青雲聽。
“你身上的傷,十有八九都在要害處,為什麼還能站着?”有一瞬間,實在懷疑蘇時傾是個不死的僵屍。
蘇時傾扔掉了斷劍,終于有空擡手背,擦拭幹淨面上、嘴角的血。
“回答。”慕青雲問得極其認真。
于是,蘇時傾給了慕青雲想要的答案:“我修習了一門功法,叫‘挪移典’。”
慕青雲在聽。三師父和宗主聞照業也聽得很仔細。
“‘挪移典’能易筋易竅。在你朝我的要害處攻襲的時候,我已經默默将身上的穴位竅門,或多或少地改變位置了。”
蘇時傾隻是看上去傷得很重,實際上,隻是流血多了點而已。
“你有能耐,很有能耐。”慕青雲佩服了蘇時傾的挪移典。
“可‘驚劍’你又是如何化解的?”此起彼伏的驚濤,為何蘇時傾視若無物?
蘇時傾面對這個問題,一時沉默,沒有當即給出答複。
慕青雲窮追不舍:“你直說就好,不必顧留我的顔面。”
輸就輸了,不是大事,但要輸個明白透徹,下次才不會繼續輸。
“我聽斐玉堂提過,你是布衣獵戶家的獨子。”
“是。”
“我還聽說,是蕭铎師父在虎口之下救了你,你才拜入的抱璞守劍宗。”
“也不錯。”
這和如何堪破驚劍,有關聯嗎?
正向回問,蘇時傾終于解答:“你施展的驚劍,确乎令人驚憚——那驚憚曆經過生死邊際,像是把所有人都帶到了虎口之下、瀕死邊緣。”
“……”
蘇時傾輕飄飄地陳說,點破驚劍奧義裡的核心。
“你幼年遇着癫虎的驚惶,我感受到了。但最令人生驚生怖的事情,不在乎禽獸,而應該源自人間。”
“人間?”
蘇時傾的話,有如開示:“七情是人間的七情。”
虎豹豺狼,哪有人心那麼值得驚怖?
是慕青雲拘泥在了自己的過往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