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是秋天的最後一個時節。
不見柔意,盡是凜冽。
等過了這一日之後,半隻腳就邁踏入冬了。
霜降這一日裡,抱璞守劍宗的子弟不吃柿子、不賞菊,自有更重要的宗門事項要做——那便是,開閣取寶。
開閣,指的是開放西峰藏寶閣;取寶,指的是人手一件取用寶物。
子弟無論是内門的、還是外門的,都有份。按點形矩陣整齊列隊在藏寶閣大門前,一個個肅色正經,好似都已經做足準備。
蘇時傾站得不太靠前、也不太靠後,巧了,正在中央區域。左邊是負手而立、擡眼觀摩樓宇的容錯,容錯的再左邊,是睥睨着周遭衆人的章為。
想來斐玉堂石皓宇、绯夢廿兒等熟悉的人也都該在的,但是密密的隊列橫縱,蘇時傾一時間沒能找到他們的所在。
“在找朋友?”容錯收回觀摩樓宇的視線,察覺到蘇時傾的左顧右盼。
“嗯。”不解釋心裡的不安。是有預感,這會兒要是見不着他們,一會兒就更沒有機會碰面了。
“别怕。我會罩着你。”容錯輕輕安撫,如此說道。
蘇時傾言語上雖沒有立即回應,但由衷覺着欣然。回報容錯的,是敦實一笑。
章為留意着這邊的動靜呢,看着蘇時傾容錯之間的互動,嗔嗤不屑。
那不屑的表情恰巧被左望的蘇時傾瞄到了,蘇時傾笑意頓收。
言表在碰撞,火花正四濺。
未明的氣場針鋒相對。
好在宗主聞照業的講話,适時打斷了矛盾。子弟們豎耳聆聽,老人新人都虔虔關切。
“過去一年裡,藏寶閣裡新進了很多寶物。”聞照業抛餌,子弟們果真像要上勾的魚一般,躍躍伺機。
主持的話沒說完、閣門還未開,就已經急迫了。
聞照業當然知道底下子弟們的興奮,不過,是故意拖慢了說話的節奏,賣關子:“宗門不會藏私,不會勒扣寶物、隻允師父們用——凡是子弟簿上有名字的,都能在霜降這一日進藏寶閣,拿取自己心儀的寶物!”
“好!好!好!”子弟們連連歡呼,褒贊宗主開明。
聞照業舉掌,示意歡呼聲停下:“每位子弟,每年僅有一次機會跨進這藏寶閣的閣門。每次跨進閣中,也僅能拿取一件寶物走人。可聽明白了?”
“明白!”衆口齊聲,呐喊得半邊西峰都似乎晃晃而震。
“我和三師父,不會随你們進閣。所以,不會太多幹預你們如何拿到心儀的寶物。”這話說得委婉,蘇時傾卻能聽得明白,意思是允許子弟們互相争鬥、合理搶奪。
寶物很多,但是出挑又趁手的寶物往往就那麼幾件。
不去搶、不去拼,就是浪費機會。
聞照業繼續詭秘道:“我和三師父,恭祝大家順遂得寶、得寶如願!”
說罷,聞照業讓開了藏寶閣門前的正中位置。
李絨衣接替他,上前而去,拿出三把鑰匙,小心翼翼解開閣門的連環鎖。
連環鎖一開,似乎觸動了整棟藏寶閣的機關。倏地“哐哐”兩聲,第一層的三扇門、三層樓的幾面窗都應聲敞開!
不等聞照業再“入閣”發令,衆子弟便争着、搶着開跑,奔進藏寶閣。
兩邊臂膀匆匆掠過子弟身形,更有堂皇的,不小心撞上了蘇時傾。也正因為太着急了,滿腦子都是要取寶,撞上了人也無暇抱歉。
容錯見蘇時傾被磕碰,拉後者挨近自己:“盛事一年一度,子弟們雀躍蜂擁也在情理之中。來,站到我身邊來,我能替你擋一擋。”
蘇時傾好奇問道:“容大哥,不着急進閣去?”
果真,容錯站得穩穩的,一步也不曾挪動。他聽了蘇時傾問話之後,擡手半遮嘴口,故意壓低聲線:“小情叫我‘不用那麼早進閣去’。時傾小兄弟幹脆也陪我觀望久一些,如何?”
說話人明明是诙諧的語氣,可偏生讓人覺察不出狡黠之意。
蘇時傾樂得和容錯一道,自然不會回拒。如此,真就溫順地呆在容錯身邊,兩人一起旁看那藏寶閣裡的動靜。
藏寶閣裡的動靜可不小哩!兩人隔得還遠着,就能聽見裡頭“哐哐當當”的碰撞聲音。許是裡頭的人在翻箱倒櫃?許是互不相讓地在争搶比拼?
“我雖也和你一樣,是第一回要進閣取寶。可其中的彎彎繞,要比你了解得更清晰。”容錯認為現下還不是好時機。
“容情定然把利害都和你說了。”雖偶爾難免歧異,但容錯容情的關系,仍舊一如既往地不可撼搖。
容錯很高興蘇時傾提起容情。
這位大将軍喜樂難掩,将尋常話語抽絲剝繭,放大成為對妹妹的誇耀。
還想再多攀談,不料動靜越擴越寬,蔓延到了兩人的身前,打斷了他們将說未說的話。
是位不知名姓的子弟丙,被閣裡的争鬥殃及、踹飛了出來。
好巧不巧,踹飛騰空,落地的位置正好是容錯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