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時傾的十指流血不止。
血流如線、如絲,順着胳臂肘向下淌,織成密密的苦網。
他不能松手、不能放棄,放棄意味着前功盡棄。
藏寶閣樓下,各自取得寶物的子弟們漸漸都奔出閣來了。看着蘇時傾的動作,心慌心懸。
斐玉堂終于也出現,也看見了蘇時傾此時危危高懸。
斐玉堂跑到蘇時傾懸挂的身位下,好心好氣地勸:“時傾,别爬了!你松手,我就在下面,在下面接着你。你放心,不會跌傷的。”
沒枉費蘇時傾認識斐玉堂一場。
不過,悖逆了斐玉堂等一衆人的好心,蘇時傾沒有就此松手。
第二層的外牆被戳了數不清個帶腥血的洞孔,吃力攀爬的笨蛋終于逼近原本遠隔着的第三層飄窗。
手在不聽使喚地發顫,血印蓋在窗沿邊,印證了蘇時傾苦撐後的勝利。
他翻身進第三層的瞬間,樓外的斐玉堂及其他看客子弟,也好不容易地松了口氣。有的心性稚嫩,還忍不住為蘇時傾歡呼叫好。
蘇時傾在樓上。叫好的喝彩聲杳杳模糊,他聽不真切的。進窗後終于能卸力,摔在了地闆上,呼呼喘氣。
停歇也隻能是暫時的,他警惕第三層潛藏的機關、芥蒂章為那小人的詭計,心中憂慮容錯的安危,所以不打算持續地停留。
不過十吐息的時間,蘇時傾再次站起身來,将染着齑粉和腥血的雙手胡亂在衣袍上擦擦,繼續探進藏寶閣的第三層。
第三層和樓下兩層,很不一樣。
不一樣的地方,體現在光線上。
第一層窗戶打開,自有日照明朗;第二層雖然密密封閉,但燭火燃燈也不缺漏,視線也通透。
可這第三層,除卻臨近飄窗的方圓三尺有光,再往空間深處去,都是黑蒙蒙的一片。
看不見外物,又得繼續向前。蘇時傾不得不很謹慎。
可饒是蘇時傾小心翼翼,還是不小心撞着了身前的架子。
撞着的一霎發出了聲響,驚動了原本就在第三層的容錯章為。
容錯章為沒有料到是蘇時傾闖了進來,還以為是死對頭惹出來的動靜。
蘇時傾連忙屏氣,隐藏自己的聲息。
“容将軍!可是緊張了?”章為的喊話聲響亮,隻是,回聲在亂七八糟格擋的架子間波蕩,聽的人不能察覺他的具體位置。
容錯沒有回應。
摸黑之中,蘇時傾的手沒閑着,在摸索架子上裝着寶物的木盒。
是他天真了。剛上來,以為環境黑着,就真會一直黑着。
輕手輕腳、悄咪咪地打開手上的盒,沒成想盒子内嵌着熒珠。瑩珠照亮盒子中央的寶物,也照亮了蘇時傾的身周。
暴露了!
左右前側都飛來看不清的器物,想來應該都是第三層的寶物,被容錯章為拿來當作暗器的。
蘇時傾千鈞一發!後仰下腰,逃過了一劫!
慌張中扔掉的盒子重新阖蓋,瑩珠光芒盡斂。
一切複歸黑暗,仿若什麼事都不曾發生。
蘇時傾這下知道,為什麼容錯沒能及時找到繩子,回去窗邊施救自己了。
有章為這惡徒歹心相殺相逼,要生還都是難事,哪裡還有機會找寶物呢?
得破此僵局才行。
有這個想法的,不僅是蘇時傾。
章為一直不死心,在挑釁:“唉!容将軍——你說那奴隸會不會撐不住,掉下去了?”
對章為而言,在藏寶閣害死容錯,可以盡然将歹意推脫給閣中的機關。
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他不是奴隸。”容錯回複的餘音也波蕩至耳側。
蘇時傾心酸。
容錯本可以不理會、不作答的,卻還是冒着暴露位置的危險,應激說話。
“我原以為,将軍府的人磊落光明、君子行徑,是不會利用旁人的。”諷意赤裸裸,叫容錯難為難堪。
“我沒有利用他。”容錯字詞頓頓,明顯在克制。
章為攻心的能耐非比尋常:“那怎麼,就你一個人上來了呢?那落在後面的——奴隸呢?”
已深知對方是強詞奪理,為何還屢屢中那攻心之計?
蘇時傾有意中斷章為的上風,開始隐匿地動作。才不理會架子上、盒子裡的寶物有多珍貴,故意挑了最沉最重的,朝章為可能的方位扔擲。
他忽然的偷襲,讓容錯章為誤以為這些動靜都是沖自己來的。
當然都選擇反擊,也都選擇了離自己最近的趁手之物,毫不客氣地攻襲。
倘若宗主聞照業在場,肯定要心疼珍藏的物什,如此被糟踐了。
可是,混戰沒能成功阻止章為處處針對容錯的垃圾話,反而使他更起了興緻,吐語連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