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舌分辨不出敵我,當爬上蘇一野褲腿的時候,刺激他想起來“自己得逃”。
于是,少年的身軀從窗中跳出。
在火勢外人群疏忽的空檔裡,蘇一野抓緊了吊繩和浮桶,跳進了酒肆邊的井中。
周邊場景切變,蘇一野身上的明火因潮濕勢弱,而後随着“咕咚”一聲浸水,湮滅消失。
明火灼身,極熱;井水浸體,又極冷。
蘇一野很能捱苦,頑強忍耐着,等候出逃的機遇。
外界混亂的呼号聲、尖叫聲,鑽入井口,放大了幾倍傳到井底。抱着水桶半浮着的蘇一野,剛好能聽得真切。
香居酒肆的掌櫃應該是人群中嘶吼得最凄厲的一個,聲音聽起來竟要比被燒灼的酒肆裡頭的人更悲苦。
“哇呀呀!這可是我唯一的家産呐!”
“本來還盼着将軍府章王府的達官貴人們設宴吃酒,怎麼就起火了?”
“救火夫——快滅火!”
火勢很大,幸而此時天停了風,燒的隻是香居酒肆一家。
可對于掌櫃的而言,隻燒他一家,忒的是個壞到頂點的消息。心情郁悶,無暇多思考這火怎麼來的?這火會燒出個什麼結果?
這火注定是不好滅的。
一是由烈酒引燃,二是酒水儲存地,三是木制樓宇。即使把火全部熄滅了,八成隻能留下焦黑的空殼子。
有旁觀的街對面的攤主,悄悄跑近掌櫃的身側,提醒勸道:“掌櫃,你别罵了、也别心疼産業了。看清些現實,章王府世子在你的酒肆裡燒死了!快逃吧。”
逃?
這提醒的話語也如猛火,燒進了掌櫃心裡。
他瞬時倉皇,家産頃刻被抛在腦後,隻因燒着的火也成了自己的催命符:“對,要逃。我得走,走得遠遠的。”
救火夫再想找掌櫃彙報工作的時候,已而不見苦主的蹤影。
……
井底的水凍得蘇一野肢體僵木,他有發覺自己在一點一點下沉。為了避免不被淹死,隻能盡力地往上攥着繩子,抵着生苔的井壁。
外頭好像又聚集了很多人。
第一批來者步子整齊劃一,應該是正規的軍隊;第二批來者喧嚷着“救世子”,肯定是章王府的其他管事。
容錯容情自然也來了。
外頭哭天搶地的人不少,亂糟糟的,但是蘇一野很快就辨析出了容錯容情的聲音。他靜靜地聽,不能夠回話。
“小情,火勢太大,别過去。”容錯比尋常時候,更加冷靜自持,關懷着攔下的容情,不敢看火勢。
容情卻是盯着滔天的火,目不轉睛:“可是哥哥,一野……一野和我保證過,他一定會在這間酒肆裡等我們的。”
他們如約抵達了地點,卻由衷希望蘇一野沒那麼本分老實地守約。
“哥哥,我聽外人說,章王府的世子和府兵在裡面。你告訴我,是一野不想我們受埋伏,所以放的火,對不對?”容情忍着淚,堅強地不哭。心中的悲痛,借着友人可以生還的點點可能,小心翼翼地按捺。
這幾乎是全部的真相了,容錯卻沒有給容情認同的回複,顧左右而言他:“吉人自有天相,一野他向來幸運的。”
不說這話還好,一說反而惹得容情嗚咽:“我順利潛入軍營,給你報訊,已經挪了他好多運氣了。”
她沒有和容錯坦白,其實自己的腦袋“嗡嗡”混亂得很,已經開始胡思亂想了。最悲劇的設想萦繞在思維中揮散不去,要挾着她堕入無盡的悲傷中沉淪。
救火夫終于将火勢去了大半,雖是有功,但朝着将軍府章王府彙報的時候,卻克制不住的瑟瑟膽寒:“回容将軍、回章管事,香居酒肆中有客二十餘數,無人脫逃、無人生還。”
章王府諸衆也是焦急的,他們無法和老章王交代,反複确認道:“世子不在了?”
在章王府看來,别的人都可以死,唯有世子章蛟不行。
火場炎熱,救火夫們卻冷汗漣漣:“都……不在了。”
容錯想捂住容情的雙耳,可捂着也是徒勞。
“據目擊者供詞,香居酒肆裡的人都不曾在火後出來。救火隊勘察過了,所有受害者都燒成了不見殘肢的灰。”
容情将這話聽得分明,心理最後的防線被徹底沖潰。心房緊絞、唇線慘白,半休克了過去,睡着也疼痛。
容錯怎會不着急?橫抱起妹妹,就打算回鳳軍軍營尋軍醫。